第三卷第四十五章 悲憤的力量(一)

人已到了空中,沒有任何後悔的機會,隻聽“撲通”兩聲巨大水響,四人飛過近三丈距離,同時落水。

程懷寶與所有旱鴨子掉入水中後的模樣一樣,哪還有半絲方才施展出石破天驚一刀的高手風采,四肢在水中亂刨,邊大口喝著不算幹淨的河水,邊掙紮叫道:“木頭,我……咕嚕咕嚕……我不會……咕嚕……遊水……”

無名叫道:“閉氣!其他有我。”說著一拽程懷寶的左臂,向對岸遊去。

無名水性極佳,雖然帶著三個人,遊速卻極快,轉眼間已到了小虎子所說的那塊大青石下,低聲叫道:“大家閉氣,我要潛下去了。”說完長吸一口氣,帶著三人潛入水中。

直到這時,青龍幫眾大漢才終於追到河邊,紛紛張目打量水麵,卻見波光閃爍,哪還有人影存在。

就在眾大漢躊躇著要不要下水搜索的當,龍王陳誠已飛身落在河邊,別看他近丈的雄偉身材,動作間迅猛快疾,身法了得。

陳誠顯然已經怒極,重重的哼了一聲,喝道:“趙錚,人呢?”

使峨嵋刺的高手身形一顫,躬身道:“稟幫主,人……人跳到河裏跑了。”他便是三條龍之一的飛龍趙錚。

陳誠被氣得渾身亂顫,指著趙錚暴喝道:“蠢豬,你們是幹什麽吃的?”

趙錚心頭雖然不服,但長久以來心中對陳誠殘暴性情的畏懼卻使他不敢頂嘴,隻得低聲解釋道:“啟稟幫主,屬下等確實無能,請幫主降罪。屬下還有下情稟報。”

陳誠怒氣稍斂,說道:“說吧。”

趙錚道:“這兩人絕非平常之輩,其中一人一招間便單手將吉天的雲月刀奪下,另一個也是一刀便將吉天連人帶刀劈為兩斷。惹上了這等級數的敵人,咱們還要早作準備。”

陳誠脾氣雖然暴躁,但能當上一幫之主,成為漢中府內的一霸天,絕非隻有蠻勇之輩,聽了趙錚的話,微一沉吟道:“立刻沿清水河兩岸搜索,發現對方登岸的地點立刻報來。趙錚,你隨本幫主過去看看那邊的情況。”

後續趕來的青龍幫大漢足有三百多,領命後立刻分散開來沿著清水河開始搜索,而陳誠則領著趙錚與幾名手下高手,返回日升大街鬥場處,仔細勘查現場。

結果令他們震驚不已,總共有二十四人倒在當場,其中死十九人,重傷五人,無論死傷,皆為一招。

陳誠蹲身在吉天半爿屍體旁,兩隻眼睛直直的盯視著整齊的好似一條直線的傷口,粗眉緊皺,沉吟不語。他不開口,屬下眾高手自然更不敢出聲打擾,一時間場中陷入難耐的寂靜,隻剩下濃濃的血腥之氣隨著微風不住散揚。

良久,陳誠緩緩站起身來,臉上皆是一層凶厲之色,猙獰道:“全力搜索,找到這兩個人,斬草除根!”

漫漫長夜終於過去,數百名青龍幫屬下搜遍清水河上下也未找到丁點登岸的痕跡,直到派遣水中好手趙錚下水一探,才發現那條通往城外護城河的地下水道,確定了對手已經出了城,這才作罷。

青龍幫眾大漢中怨聲載道,一人在私下裏對自己幾個相熟的朋友抱怨道:“幹他娘,為了那個姓姚的畜牲,卻得罪了兩個一流高手,值得嗎?真不曉得幫主是怎麽想的?”姚奇的為人實在太差,在青龍幫中也沒人看得起這賣妹求榮的雜碎。

另一大漢道:“誰說不是,娘的!姓姚的龜孫早就該死,這可好,還拉了咱們青龍幫那麽多墊背的,連吉爺也搭上了。哎!”

又一人道:“聽說那兩個小子的功夫比咱們幫主還厲害,一個空手入白刃,一招便將吉爺的那把雲月刀搶了去,另一個更是厲害,仿佛宰雞一般一刀將吉爺劈成兩半。”

聽得另一大漢忍不住縮了縮脖子道:“我的娘,那咱們去了豈不是送死?”

“你說呢?在日升大街上連吉爺、趙爺總共三十三個,盞茶的功夫便十九死,五個重傷。”

“……”再也沒人說話,每個人心中皆一陣發涼,暗自祈求老天爺保佑,那兩個煞星千萬別再回來了。

再說無名與程懷寶。

地下水道三尺寬,足足有三十餘丈那麽長,無名背著鍾老爹拖著程懷寶閉氣遊了好一會工夫才到了城外的護城河,在水中冒出頭來,無名拚命呼吸著新鮮空氣,卻發現除了自己外竟再沒有第二個呼吸聲了,不覺大驚。

他奮力遊到岸上,通過把脈知道程懷寶與小虎子隻是悶氣憋過去了,無甚大礙,這才放下心來。

這裏仍是險地,不能多留,無名索性拽斷綁在程懷寶與小虎子腰間的繩索,將兩人夾起,闖入茫茫夜色之中。

在城西一座不知名的山中,無名與路上醒來的程懷寶停下身來,找了一處樹葉厚實鬆軟之處,無名將小虎子放下,又對程懷寶道:“小寶,幫我將老爹解下來。”

程懷寶不比無名,隻練內功疏於外功的他此時早已疲憊欲死,仿佛隨時可以昏倒一般,聽了無名的話強打起精神來應了一聲,走到無名背後。

當他的眼睛落在鍾老爹身上時,一聲驚叫衝口而出:“啊!老爹!”

無名大驚,在程懷寶的幫助下將老爹自背上解下。

看到老爹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的臉孔,一絲不祥之念在無名心中躥起,伸手搭在老爹的腕脈處,果然,沒有一絲搏動的痕跡。

老爹去了,致命傷是背後深可見骨縱橫交錯的七八條刀傷,而老爹除了那一聲悶哼外自始至終咬牙強忍著再沒發出過一點聲息。

無名的眼中漸漸積聚起霧氣,透過那朦朧的水汽,模糊間老爹蒼白的臉上又現出了血色生氣,無名神誌一陣恍惚,仿佛間又回到了車隊之中,和藹平凡的老爹對自己講述著種種做人的道理。

一滴淚珠悄然滑落,視線重新清晰起來,老爹依然靜靜的躺在那裏,臉色蒼白如紙。這是幹娘過世以後,無名頭一次落淚,雖與老爹隻在一起生活了短短的十一天時間,但善良慈祥的老爹在無名心中卻有崇高的地位。

無名仰首對天,張大了嘴巴,卻沒發出一點聲音,他隻覺得喉嚨中仿佛有一個重重的鉛塊哽在其中,無論他怎樣拚命使勁,就是發不出丁點聲音。

口中發不出聲音,無名在心中瘋狂呐喊:“為什麽!為什麽老爹這樣的好人卻是這種結果?為什麽?老天爺!如果這世上真的有老天爺,那麽你告訴我!這到底是為什麽?幹娘如此,老爹又如此!他們到底做錯了什麽?難道隻是因為一片好心嗎?小鍾講佛,佛說種善因得善果,善果在哪裏?這便是善果嗎?”

天自然不可能回答無名的問題,問天無語,無名緩緩低下頭來,專注的看著老爹慈祥的麵容,將他的身影深深的印在心間。

良久,痛哭過的程懷寶拉了拉無名的袖子道:“木頭,還是將老爹入土為安吧。”

無名木然以對,半晌才聲音沉如鉛塊道:“你去看看小虎子。”

程懷寶一愣,才記起小虎子還在旁邊昏迷不醒,趕忙過去上藥救治。

無名撲通一聲跪了下來,砰砰砰給老爹磕了三個響頭,便用兩隻手開始挖起土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