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唐芳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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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法醫檢查著屍體道:“死者男,25歲上下,死亡時間昨晚七點半至九點之間,死因為槍擊斃命,致命一槍是從背後射入。”
王法醫似乎對兩個傷口很有興趣,反複看了半天說:“這兩個槍傷的槍械口徑似乎是不一樣的,斃命的一槍應該是小口徑手槍。”
“小口徑……”徐諾忽然問,“是不是點四五的手槍?”
王法醫再次湊近細看,半晌才點頭說:“很像,不過還是要你們搜集到證據,給檢驗科檢驗後才能確定,我隻是憑自己的經驗判斷,並不一定準確。”
“死者受傷多出劃痕和木刺刺傷,右臂上有一個紋身,圖案是雲紋正中有一個鎧字。”王法醫又再次檢查了屍體體表,看再沒其他發現,才叫人抬著屍體準備下山。
臨走前他忽然想起什麽,過去悄聲跟徐諾說:“你讓我比對的DAN樣本已經出來結果了,可以肯定那具白骨是何妍的親生母親。”
徐諾見周圍人多不好多說,看著王法醫深陷的眼眶隻點頭道:“辛苦您了。”心裏為自己剛才對他的懷疑愧疚不已。
屍體已經運走,劉子玉過來匯報說:“徐隊。我們在現場一共發現5枚彈殼,五個彈頭,都已經標號放入證物袋,剛才劉哥被襲擊現場的警員說,發現兩枚彈殼,但是隻有一枚彈頭,他們正在繼續搜尋。”
徐諾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站在古樹腳下,正好能看到不遠處一片別墅區,她抬手看表發現才九點剛過,回頭對劉子玉說:“你在這裏盯著搜索,我去何副市長家一趟,你們忙完就直接收隊,不用等我。”
徐諾沒有叫別人跟著,自己也沒有打電話就直接按響了何寧新家的門鈴。
保姆出來應門,徐諾說明來意後,保姆說:“徐警官請進,何先生已經去上班,何太太跟唐先生在樓上,我去叫太太下樓。”
唐先生,徐諾心裏思付應該是唐芳的親戚,不然也不會在丈夫不在的時候,跟其他男人呆在樓上的道理。
果不其然,唐芳邊下樓邊介紹說:“徐警官好,這位是我弟弟唐森。”
徐諾抬頭一看就覺得眼睛有些發直,跟在唐芳身後的人,三十多歲接近四十。也就175公分的個子,微微發福,離得這麽遠就能察覺出他眯著眼睛對自己上下打量的猥瑣目光。
徐諾嘴角慢慢噙起一抹微笑,這看似不相關的案子,通過蛛絲馬跡,越來越緊密地聯係到了一起,看來自己今天真是沒有白來。
到得樓下,徐諾近距離地果然發現,唐森的左眉似乎從中斷開,更加肯定眼前之人,便是經常跟妮可小姐出現在法式餐廳的男子。
唐森下樓後快步超過唐芳,走到徐諾麵前伸手道:“徐警官,幸會幸會。”
徐諾不喜他眼睛裏閃動著發現獵物一般地光,但是現在還要小心應付,也隻得笑著伸手說:“唐先生你好。”
唐森抓住徐諾的手便不肯放開,大拇指甚至在她手背上輕輕摩挲。徐諾強忍著心裏的惡心,又不好直接甩開,隻好用力握了一下他的手說:“真是幸會。”
唐森吃痛,這才戀戀不舍地鬆開手,左手卻不安分地摸弄著右手,似乎在回味剛才跟徐諾皮膚相接的觸感。
徐諾幹脆轉頭不去看他。對唐芳說:“何夫人,我有點兒案子的進展想跟您說。”
唐芳剛剛端了茶過來,壓根兒沒有看到之前的一幕,笑著對徐諾說:“經常麻煩徐警官往我們家跑,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沒事兒,這是我應該做的,而且我剛才正巧在這附近公幹,便順路過來。”徐諾欠身接過茶杯,眼睛卻密切注視著二人的表情,唐森還是那副色迷迷的死相,唐芳的臉色微微有些不自然,馬上掩飾地說:“怎麽,是附近出事兒了嗎?現在社會上太亂,陽明山以前保全一向很好,但是現在也經常出事兒,前陣子不還有企業家被殺,真是可怕。”
“是啊!”徐諾接話說,“所以我們天天忙的不得閑。”
“你們刑警真是辛苦,你一個女孩子,長得又這麽漂亮,怎麽就非要去做警察,真是可惜的很。”唐森馬上搓著手插話說。
徐諾眼尖地看到唐芳在茶幾下輕輕踢了唐森一腳,低頭裝作喝了口茶然後說:“何市長天天為了W市的經濟奔波勞碌,我們為了W市的安全辛苦些又算得了什麽。”徐諾直接取消了副字,稱呼何寧新為何市長,笑得無比真誠地望著唐芳。
唐芳聽到徐諾誇自己的丈夫,果然笑逐顏開,掩著嘴客套道:“什麽何市長,才是個副市長而已。黨和人民給了他這個擔子,是對他的信任,辛苦些算得上什麽。”
“何市長剛剛四十出頭就坐上副市長的位子,以後高升指日可待。”徐諾馬上接口道,自己也在心裏暗笑,這跟老爸學來的奉承之術還真是管用。
唐森見徐諾是個奉承拍馬的主兒,更是連最後一點兒掩飾都去了,赤luo裸地眼神不住上下打量著徐諾,想必是已經認定把她弄到手是件輕而易舉的事情。
徐諾跟唐芳你來我往地客套了大半天,話鋒一轉說:“別的不說,我最佩服的還是何夫人的識人之術,當年何市長不過是個鎮公辦教師,您身為高幹子女居然不顧家裏的反對下嫁,如今果然是證實了您眼光不凡。”
唐芳提起當年之事似乎很是得意,笑著說:“那是當然,那時候他不過是個一窮二白的農村老師,但是我看出來他是個腦子靈活、肯上進的人,我爸爸開始怎麽也不肯同意,後來我把他領回家給我爸親自過目,我爸這才轉變了態度。”
唐森再次見縫插針地說:“所以說女人,自己有本事不如嫁得男人有本事。”
“是啊,能夠讓唐書記接受一個妻子失蹤,帶著兩歲孩子的女婿。想必何市長定是非常有本事才是。”徐諾不緊不慢地端起茶杯吐出這麽句話。
唐芳的臉色瞬間褪盡血色,嘴唇哆嗦了幾下,卻是先轉頭對唐森說:“你該幹嘛幹嘛去吧!”
唐森聽到徐諾的話,麵色也突然有些不自然,聽到姐姐攆自己,倒是幹脆,二話不說直接拔腳走人。
唐芳見他走出大門,對保姆說:“你出去買點兒水果回家,我有些口幹想吃水果。”
把人都支出去以後,唐芳才想起把手中的茶杯放在桌上,手抖得杯盤碰在一起不住發出細碎的聲響。
唐芳垂著眼瞼道:“原本以為這件事能夠一直瞞下去。不過現在小妍已經沒了,瞞不瞞的也沒什麽意義了。”
“聽說你跟何妍的母親以前是同學?”
“也不算是同學,不過是一個學校,她學的是師範,我學的是外語。”唐芳半眯起眼睛回憶道,“當年我是在係裏英語角認識的婷珍,她的口語很好,我一直以為她是我同係的師姐,後來才知道她竟然是師範專業,而且跟我同級,於是讓我非常佩服她,那時候我還根本不認識老何。”
“畢業後我準備考試出國,婷珍則會老家鄉下去做了一名教師,當初還是我讓我爸爸幫她辦了公辦教師的資格。然後我出國讀了兩年設計後回國,我回國後特意跑去她家鄉下看她,那時候她已經微微腆著肚子,快要做媽媽了,那也是我第一次見到老何。”唐芳忽然笑了,“那時候還不是老何,不但不老,反而年輕得很,根本不像二十多歲的人,圍著婷珍耍寶逗她笑,像個大孩子似的。”
唐芳微微仰起臉,滿臉的自豪:“但是我卻在他眼中看到了抱負和雄心,那天下午婷珍帶我去看他上課,看見他拿著粉筆在墨汁刷出來的破舊黑板前揮灑自如,我就知道那座破陋的學校,那個貧苦的山溝絕對不是他的的舞台,他應該擁有更大的發展空間,而他也能夠做得更好。”
徐諾不是很能理解這種所謂的一見鍾情,她一直覺得戀愛是建築在兩個人的相互理解和適應磨合的基礎上。但是見唐芳閃亮的眸子,陷入回憶中的她如同熱戀中的少女一般,臉上煥發出美麗的光芒。
“後來我讓我爸給他辦進了鎮政府做文職,不到一年他就憑自己的本事做到了辦公室副主任。”
徐諾覺得唐芳絕對是情人眼裏出西施,她爸身為市委書記,關照一個窮教師去做文職。稍微有點兒政治敏感性的上司都會借此巴結,升官自然不在話下,不過在唐芳眼裏,自己的老公絕對是最有本事的。
實在沒力氣聽她的回憶,徐諾忍不住插話問:“章婷珍為什麽會失蹤?”
唐芳臉色馬上黯淡下來,眼神微微閃躲說:“那時候小妍快要兩歲,老何也調到W市來做基層工作,我們直到今天都不知道婷珍為什麽不告而別,甚至連隻言片語都沒留下……”
“怎麽會?如果沒有任何原因,她怎麽會突然不告而別呢?”徐諾依舊試圖套話,並沒有明說章婷珍的死。
“我私下覺得是婷珍察覺到我對老何的感情,而且她覺得我能夠給老何帶去更多的機會和幫助,所以才自己不告而別。”唐芳低垂著眼皮說。
“不管怎麽想,丟下自己不到兩歲的女兒,總覺得不太符合人之常情,何市長對此有什麽想法嗎?”徐諾問。
“婷珍剛剛失蹤那會兒,老何都急瘋了,天天四處找,我動用了家裏所有的關係幫他,但是婷珍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到處都找不到人,甚至還有傳言說婷珍跟一個老板去了香港。然後他慢慢從焦急變成失望,最後變成消極頹廢,天天借酒澆愁,我跑去他家的時候經常見他自己喝得人事不醒,小妍在一旁哭得要背過氣去。”唐芳似乎很不願意回憶這段往事,聲音壓得很低沉,“後來我不顧家人和朋友的反對,堅持搬去照顧他們父女,所以她也根本不知道我不是她的親媽,我也一直把小妍當做自己的親生女兒。”
徐諾這才說;“其實我知道章婷珍的下落,我想你也不會毫不知情。”
唐芳再也控製不住情緒,滿眼震驚地看著徐諾,半天沒說出話來。
徐諾倒也不等她說什麽,繼續說:“五年前在陽明山後山的古樹下挖出一具女屍骸骨,被葬在臨江公墓的公葬群,我們已經證實,那具骸骨就是何妍的生母章婷珍。”
唐芳抬手捂嘴,遮掩住自己即將脫口而出的驚呼。
徐諾從包裏掏出一直呆在身邊的幾張照片,依次擺在唐芳麵前:“這是何妍的畫,這是發現章婷珍屍骨的現場,很驚訝嗎?幾乎一模一樣。何妍十年來夢裏的天使,就是她的親生母親,我想你早在看到這幅麵目肖似何妍的‘溫柔的天使’的時候,就已經發現,原來十八年前的慘案,根本就根深蒂固地印在了何妍的腦海中。”
徐諾的語氣越累越尖利,唐芳臉色越來越難看,人已經坐不住委頓在沙發內,不過卻並不承認徐諾的推測:“我那天的確失態,是因為看到小妍竟然畫出婷珍的麵孔,僅此而已,我對什麽古樹、慘案都毫不知情,你也沒有證據不是嗎?”
徐諾沒想到唐芳在這麽大的震動下還能保持清醒的頭腦,絲毫沒有說出對自己不利的話。她見詐不出什麽線索,馬上轉移矛頭道:“那當日我拿出畫的時候,你明明認出畫中人,為什麽要隱瞞線索?”
唐芳歎氣道:“小妍和小昇的感情一直很好,你讓我當著他的麵怎麽說,他一直喜歡的姐姐,跟他不是一個媽媽?我不想讓小昇在失去姐姐以後,還要去承受上一輩人的遺留問題。”
“何妍有沒有對她回憶起的東西,來找你求證?”徐諾換個方向繼續問。
“沒有!”唐芳幹脆地說。
“那你有沒有見過一塊紅底黑花紋的舊手帕?”徐諾忽然想起那塊讓何妍十分緊張的手帕。
唐芳麵頰明顯地**了一下,斟酌半天似乎決定實話實說:“我沒看到原物不能非常確定,但是當年婷珍喜歡紅底黑花紋的手帕,我經常說那個顏色太過詭異,但是她都隻是笑笑,不分辨卻也從來不肯換。”
“還有什麽關於章婷珍的事情?你都直說了吧,比如她當年有什麽有過節的人之類的。”徐諾有些厭煩這樣擠牙膏一般,問一句出來一點兒的模式。
“婷珍不是個惹是生非的人,我想不出會有什麽人跟她過不去,我想當年的事,你去問老何比問我更清楚,他當初畢竟是婷珍的枕邊人,應該比我清楚。”唐芳似乎有些疲倦,抬手輕捏眉心。
徐諾又換了問題:“你知道何妍兩度懷孕嗎?”
唐芳驚呼一聲:“兩次?上次不是說她、她被害的時候有身孕,怎麽又出來一次?”
“我們通過走訪她的老師得知,她今年年初曾經去墮胎一次。”徐諾小心地關注著唐芳的表情。
唐芳滿是一副咬牙切齒的樣子:“這學校老師怎麽出了這麽大的事兒也不告訴我們家長?太過分了!”隨後又說,“小妍、小妍是個乖巧的孩子,她不是那種不知廉恥的……”
“一定是小妍交了心懷不軌的男友,對了徐警官,小妍的男友你們找到了嗎?是不是他不想對小妍負責,所以才害死了小妍?”她掩麵低聲啜泣起來,“我們平時對小妍的關心太少了,我一直覺得小妍懂事,成績還好,這就夠了,我從來都沒有好好跟她談過心,我這個母親真是不稱職。”
徐諾看著唐芳嘴裏嗚咽著,眼淚卻並不見掉下來,心裏暗道,這做戲做的也不是很好嘛!不過還是給了她些麵子,沒有說何妍原本就不是她的女兒,而是抽了張紙巾遞給她,讓她擦擦那根本沒有落下的眼淚。
“很遺憾的是,何妍的男友也在她遇害的當天下午被殺,所以他不可能是殺害何妍的凶手。”
唐芳假模假樣地拿過紙巾擦拭眼睛,把紙巾緊緊地攥在手裏說:“天哪!太可怕了,怎麽會出這樣的事情?”她腦子也轉的很快,馬上把案情從自家身上支開道,“徐警官,你說會不會是小妍的男友得罪了什麽人,結果害死了自己,也害死了小妍?”
徐諾搖搖頭道:“暫時還沒有任何這方麵的跡象。”
唐芳略有些失望地說:“徐警官還有問題嗎?我今天一下子得知這麽多消息,覺得很累,如果沒有問題,我想上樓去休息一下。”
聽到這明顯的送客態度,徐諾便也順著話道:“何夫人要保重身體,那我先告辭了,不過如果有什麽問題,我可能還會上門叨擾。”
唐芳強撐起一絲笑意道:“那是應該的,你們原本就是為了小妍的案子奔波,我們自然會全力配合,老何之前還叮囑過我的。”
徐諾順著讚了聲:“何市長真是嚴於律己。”便告辭出來。
等拿出手機看時間才發現,未接電話和短信已經爆滿。
回撥了號碼,剛響了半聲就馬上被接通,裏麵傳來李可昕帶著哭腔的聲音:“徐隊,你在哪兒啊?快來醫院吧,劉赫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