鑽入轎中,在轎中人正對麵處落座,歡喜突然開口沒來由的問,“霽月公子這身衣服,莫不是家中阿姐挑的?”
端坐著的白衣少年微微蹙眉。
別開目光,凝望著小案上一爐燎燎燃著的香,歡喜譏諷般的笑開,“你們姐弟還真是一樣的喜歡披麻戴孝呢。”
對方隨他一並笑開,好似半點也不介意他語氣裏濃的化不開的嘲弄意味,嘴角笑容牽至最深處,周霽月突然收了笑意,不動聲色。
“想好了嗎,真的要這樣走嗎?”
歡喜耷拉著眉眼,指尖有一搭沒一搭的繞著係在腰間的流蘇穗子,“你是來替那個人攔我阿姐的嗎?”
靜坐著的白衣少年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從袖裏掏出一樣物件放於小案上,目光觸及那樣物件,歡喜咂了咂舌,“我就知道,周翎琊寶貝的跟個什麽似的東西,一定會被你拿到。”
“周翎琊並非蠢材,怎會不培養些自個兒的心腹勢力,若他誓死相拚,光靠周老將軍的維護和殿心將軍的遺輝,哪能像現在這樣輕而易舉的取得虎符,你知道嗎,”周霽月動也不動的盯著眼前人,一字一句道,“對於周翎琊而言,遠比虎符還要寶貴的,是杜婉妗。”
聞及殿心夫人的名諱,歡喜眸光驟緊,少頃,他偏轉過頭故作不在意的問,“周殿心那位瘋了的娘子這般有能耐?”
自拋出杜婉妗三個字,周霽月的視線便不曾從歡喜麵上挪開,他仔仔細細的瞧著,認真的像是非要從對方嚴絲密合的防備裏探出縫隙不可。
然而,除了驟緊的眸光,並未有旁的異樣。
“大人及冠那日,宋丞相與其家眷入獄的兩個時辰前,翎琊將軍反了。”周霽月摩挲著小案上放著的虎符,如同在講一件細碎瑣事般,平靜的講訴著那件幾可禍國的奪權之舉,“翎琊將軍暗招心腹入府,欲殺我重掌兵權,彼時,他手裏的劍就架在我的肩上,隻要稍微動一動,就能劃破我的喉頸。”
鬆開腰上的流蘇穗子,歡喜懶洋洋的抬了一下眼皮,“他殺不了你,沒有人的劍能快過十三。”
十三,是死士的名字。
“他的確殺不了我,但與十三無關,千鈞一刻之際,是杜婉妗衝出來攔住了周翎琊手裏的劍。”
“周殿心那瘋了的娘子緊緊抓著劍尖,掌心被利刃削去皮肉,隻剩下森森白骨卻還不肯丟手,最後,是周翎琊怕傷她主動丟的劍,而她,就在利劍落地的那一瞬朝周翎琊伸出鮮血淋漓的手,一邊伸,一邊用異於瘋子的語氣清晰而堅定的命令他交出虎符。”
“我雖早早架空了周翎琊的兵權,可拿不到虎符,到底名不正言不順,若沒有殿心夫人以命相逼,我怕是還要多費些周折。”
“原來,這虎符是如此得來的,”歡喜動了動身子,目光再次瞟向小案,“不過,做娘的為兒子,倒天經地義。”
周霽月順著對方的眼風一同低頭,目光落在指下虎符上,眉眼旋即彎起自嘲的弧度。
“殿心夫人以命相逼要來的虎符,是留給她的月月的。”
“月月,周霽月,可不就是你嗎?”
“是啊,可不就是我嗎……”白衣少年眉眼懸著的自嘲化成了嘴角絲絲苦笑,“我指著自個兒的胸膛說我是月月,所有人都信了,包括精明一世的周老將軍,可她偏偏不信。”
“她若不信,這虎符又是如何到你手上的?”
“我拿窖藏八年的女兒紅灌醉了她,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