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殿下?

從大漢話語間捕捉到這一稱呼,泱泱愣住,一時連害怕都忘了,她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無論是卿主,還是女貴人,指代的都是大煜王朝的長皇女。

可,她不過是偏院裏一個侍弄白芍的花奴,連天之驕女麵都不曾見過一回,何談行差踏錯,何談得罪?

難不成……

因她提前支了月錢?

滿腹疑問湧上心頭,還沒等她想通,那名喚做溫玉的男人便拿著裝滿銀針的布包朝她一步一步走了過來。

泱泱害怕極了,身上每一根汗毛刹那豎起,整個人止不住的顫抖著,她想跑,但被人踩著肩胛按在地上,連動一下都不易,更何況是跑。

看見趴在地上的人驚恐膽怯的模樣,溫玉興頭愈發濃烈,他使了個眼色,大漢會意,挪開腳,抓著泱泱的發髻將她從地上一把拎了起來。

肩胛上的痛楚轉移至頭皮,泱泱疼的倏忽咬緊牙關,齒鋒帶破唇角,溫熱的**順著牙關漫進口中,舌尖頓時染上一股血腥味。

像是為了激起她心底深處更多的恐懼,溫玉舉起銀針尖端抵在泱泱眉心,並沿鼻梁一路下滑,輕笑著道,“這法子是他娘的狠,我再經多見廣殫見洽聞,也琢磨不出如此喪心病狂的方式。”

“那……”大漢見他麵色漸緩,心下鬆了口氣,遲疑著問,“這喪心病狂的法子究竟是誰鑽研出來的?”

溫玉捏在指尖的那根銀針滑至泱泱鼻尖,停了停,“除了東緝事廠裏的那尊閻羅佛,還能有誰?”

聞及東緝事廠的名字,兩名大漢麵麵相覷,誰也不敢開口置喙一句。

用閻羅佛來形容東緝事廠的廠公,尚算輕的,閻羅佛索命,不過一死,而東緝事廠的廠公歡喜,有千百種教人生不如死的手段。

悚懼的感覺入骨入髓,因而即便是在背後,二人也不敢妄議一個字,生怕話弦兒順著門縫溜出去,傳到東緝事廠那尊閻羅佛耳朵裏,從此斷送了活路。

溫玉口無遮攔,不過是仗著寧長公主的寵愛。

數年前,駙馬洸央被閻羅佛一刀削了**,天家便和洸氏一族解除了姻親關係,和離後的寧長公主誕下麟兒,納入天家玉牒,隨母姓夙。

經曆了一場不得善終的昏禮,寧長公主好似一朝醒悟,再不執著於某一人,而是執著於某一群。

她豢養麵首,天底下的美男一批一批往長公主府裏送,不僅兒郎,就連禁中身子不全乎的小太監,她亦豪不客氣的向當今天子討,在那一眾被皇女當作玩物圈禁起來的人寵之中,唯溫玉最得皇女歡心。

恃寵生嬌不可一世,便連東緝事廠的那尊閻羅佛也不怕了,溫玉全然忘了,洸氏嫡子央在被歡喜一刀削去**時,還是天家正正當當的婿,是寧長公主名正言順的駙馬都尉。

“嘶……”

溫玉捏在指尖的銀針尖端刺入鼻尖一分,泱泱痛的倒抽了一口涼氣。

恐懼到一定程度,反而能橫生出拚力一搏的鬥誌,在溫玉食指抵著針尾欲往下再壓時,泱泱抬腿一腳揣在對方襠上,溫玉吃痛,旋即撩開銀針捂著下體嚎個不停。

與此同時,泱泱拔下一根晨起裝扮之際特特兒插在髻上作點綴的銀簪,側身猛的紮在從後抓住自個兒頭發的大漢手臂,疼痛襲來,大漢本能鬆手,而泱泱就趁著這轉瞬即逝的檔口,邁開腳步迅速朝銅鐵澆鑄而成的大門跑去。

揣著最後一線生的希望,她拚盡全力的跑啊跑,可到底……

還是落了下乘。

另一名立在一旁的大漢最先反應過來,幾乎是在泱泱邁開第二步的瞬間,他便即刻追了上去,然後在泱泱邁開第八步的瞬間,一把拽住了泱泱的胳膊。

那道銅鐵澆鑄的門就近在眼前,隻要再快一點,再快一點點,泱泱就可以奪門而出了。

天不遂人願,還是教她被抓住了,大漢攥住她胳膊猛的一扯,在這份力道使然下,泱泱嬌小瘦弱的身子不受控製的往側後方牆壁上撞去。

身子與堅硬的牆壁相觸,泱泱覺得自個兒上上下下的骨頭好似全都要散架了,淚花在眼眶裏直轉個不停。

還沒等她從這股子劇痛中醒過神來,那名被銀針刺中手臂的大漢三步並作兩步快速走到她跟前,一隻手揪著她胸口衣襟將她整個人拎起,另一隻手高高揚至半空中,爾後又重重落在她左側臉頰。

男子的力道實在太大,尤其還是一個本就五大三粗的男子,泱泱被這一巴掌扇的發蒙,好長時間內眼前都是黑的,什麽也看不見。

好不容易甩開眼前那片漆黑,視線將將能捕捉到絲絲光亮,她一抬頭,就看見溫玉強忍著下體傳來的疼痛,彎腰撿起掉落在地上裝有數不清根銀針的布包,一步一踉蹌的正朝自己走來……

打從莊中地窖裏醒來一直到現在,泱泱覺的這數年來最有希望的時刻是策馬帶著阿元披星戴月迎風冒雪趕往盛安城的路上,雖對京都人事一無所知,可她就是莫名其妙且堅定不移的覺得,京都盛安一定是能救贖自個兒和阿元的地方。

三年前逃出洮氏府邸,她們定好的目的地便是盛安,淒風苦雨的生產夜裏,她亦是同鹿生和隻吃過一回奶的女兒在通向盛安的途中做別的。

策馬義無反顧奔往京都盛安,泱泱滿心憧憬的以為,隻要克勤克儉孳孳矻矻,就能在軟香紅土的天子腳下紮穩根,屆時尋到鹿生和女兒,一家人整整齊齊聚在一塊兒,從此以後便都是有希望的好日子。

然而,此時此刻,透過眸中快溢出來的水霧看見那個叫做溫玉的男人裹挾滿腔怒意,手握銀針緩緩而來,泱泱隻覺……

滿心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