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台上的窗戶沒關,初秋的夜風裹挾著絲絲涼意吹在時沫身上,時沫緊了緊身上的真絲睡裙,目光沉沉地盯著照片上的一幕。

得利於這麽些年一直給季苒打榜什麽的,她能一眼就看得出來照片是不是合成的,兩人周邊的景象和光暈渾然天成,是現場直拍。

時沫握緊手機臉色是自己都沒察覺到的冷凝,心底有個聲音在告誡她不要相信眼前看到的,但哪個女人看到自己的男人和別的女人曖昧不清能保持絕對的理智,除非她不愛他。

就這樣在床邊坐了大概十幾分鍾的時間,時沫抄起手機悄悄出了家門。

從車庫偷偷開走一輛角落裏落灰的紅色寶馬後,時沫先是路過淺月灣北區傅塵閱新買的房子,裏麵黑漆漆的沒有人在,心裏涼了半截,她徑直開出小區。

夜晚的帝都車流漸少,時沫一邊開車一邊撥通傅塵閱的電話,電話那端響了幾聲後被接通,男人磁性帶笑的聲音從裏麵響起:

“寶貝,想我了?”

時沫聽著不自覺一笑,出來時心裏的那點懷疑不自覺就在他溫柔的聲音裏散了大半,她將聽筒貼在耳朵上,輕聲回了一句:

“想了,你在哪兒。”

傅塵閱看了眼車子駛去的方向,停頓一秒後答道:“我去趟老宅,半小時後回淺月灣給你發視頻,可以嗎?”

時沫曾聽他說過老宅的地址,點點頭應道:“好,不著急,代我向老爺子問好。”

“行,那你乖乖等我,睡晚點。”傅塵閱對著話筒輕吻了下才掛斷通話,身旁坐著的蘇妍熙隱在暗處的臉上滿是嫉妒。

車廂在傅塵閱掛斷電話後安靜下來,蘇妍熙看著他冷峻的側臉欲言又止好幾次,最終隻幹巴巴地說了句:“阿閱,你很喜歡時小姐嗎?”

傅塵閱望著窗外的側臉轉回來一點,麵對她時抿著的唇角勾起一抹溫柔的弧度,輕“嗯”一聲勝過千言萬語。

她知道,傅塵閱從不屑於說謊,也不屑於敷衍。

後半段路程,蘇妍熙一直沉默地看著窗外掠過的夜景,一段段昏黃的路燈透過車窗打在她的臉上,照亮她一直緊繃著的側臉。

江川將車子穩穩停在老宅門口,輕聲打破車廂裏的寂靜,“傅總,蘇小姐,到了。”

傅塵閱從遊神中回過神來,他率先開門下車點了根煙,停在老宅大門前等著蘇妍熙,過了好幾分鍾,身後才悉悉索索傳來一個人的腳步聲。

傅塵閱吐出一口煙圈,沉沉的嗓音合著抽煙造成的細微沙啞:“妍熙,以後沫沫會是我的妻子,這是毋庸置疑的事,你以後…不要再做多餘的事了,對你我都不好。”

蘇妍熙臉上閃過一抹苦笑,“是對你不好吧,你怕時小姐會誤會你,討厭你,不要你?”

“你既然知道,那就該懂得分寸。”傅塵閱將剩下一半的煙頭丟在地上,用鞋尖重重碾了碾。

身後女子的聲音帶著無盡的委屈,蘇妍熙上前兩步,望著他寬闊的後背,自嘲一笑道:

“阿閱,我也不想喜歡你,可我控製不住我自己,我們從十歲開始就朝夕相伴,那時爺爺奶奶都是把我當孫媳婦疼愛的,你也從沒有反駁過,我也從小就認定了你,你現在讓我懂得分寸,我要怎麽懂?我該怎麽懂?”

傅塵閱輕歎一聲轉過身子,他垂眸望著雙眼含淚倔強的不肯掉下來的人,小時候,他是拿她當妹妹疼著的。

爸媽感情不合,隻得他這一個維係家族姻親的孩子,他渴望能夠有一個像傅南景傅南初那樣血脈相親的弟弟或妹妹。

在他十一歲時,家裏忽然多了一個可憐兮兮的小丫頭,他既好奇又想親近。

那時爺爺奶奶說這個丫頭以後就是他媳婦,他隻當是老一輩人的玩笑話,反正爸爸媽媽沒有表態,他也就當哄哄老人家,沒有拆他們的台。

小丫頭初來時安安靜靜,感冒發燒了也不吭聲一個人扛,他發現了就給她些照顧,漸漸的,小丫頭和他親近了許多,也不怕人了,尤其不怕他。

比他小一歲,卻從不喊他哥,學著爸爸媽媽一樣叫他阿閱。

他糾正過幾次無果後也就任由她隨便喊了。

他們共同度過十二年的時光,在他二十三歲時,爸爸媽媽因為一場意外雙雙變成植物人,那時他的天塌了一大半,剩餘的斷壁殘桓下滿是明槍暗箭。

他頂著二叔一家的覬覦和各大股東的懷疑放下進修坐到總裁的位置上,以一己之力扛起搖搖欲墜的傅氏。

那時的他日夜顛倒忙得不可開交,等抽空想起來回家看看時,卻得知那個總會站在自己身邊陪著他的小妹妹,早在半個月前就出發去了國外。

半個月前,那會兒爸爸媽媽剛出事,他還在醫院公司兩頭跑,那時她就走了嗎?

那時的傅塵閱被瑣事壓得顧不上傷心,等終於將大局穩住回頭想想時,他心裏留給她的溫暖已經徹底冷卻。

走了也好,反正本來就是半路來得親情,沒了就沒了吧。

傅塵閱不再因為不值得的人耗費心神,他將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公司上,當他用一年時間把公司擴大到父親手裏的一倍時,爺爺也把家主之位交給了他。

站得越高時,曾經的那點遺憾和傷懷,也都變得可笑,他不再把真心掏出來給任何一個人。

直到遇見那個和他一樣有著孤獨靈魂的女孩,他才終於試探著朝她打開心扉,試圖再相信一次。

眼底潛藏多年的記憶如遇清風拂麵,刹那間被吹得一幹二淨,傅塵閱語氣緩了緩,“妍熙,我從來沒有喜歡過你,以前對你好,也隻是把你當做妹妹,但從你五年前離開,你便也不再是我傅塵閱的妹妹。”

蘇妍熙臉上的血色驟然間退盡,她紅唇輕顫幾下,眼裏的淚水再也關不住,狠狠砸下來。

“阿閱,五年前…我是剛好接到學校的留學名額,想著多學些本事回來幫你,才會選擇暫時離開你,你別不要我好不好…”

蘇妍熙哭得肩頭輕顫,心頭的傷心快要將她壓垮,她再也忍不住撲進傅塵閱的懷裏,一聲聲哽咽全是挽留和後悔:

“阿閱,你別不要我好不好,對不起,我不該在當年丟下你離開,阿閱,我愛你,哪怕你不愛我,也請別收回對我妹妹般的疼愛好不好…”

“隻要能陪在你身邊,哪怕是以妹妹的身份,我也願意的,你別趕我走,行嗎?”

傅塵閱靜靜站在原地,在她哭聲中緩緩說道:“妍熙,我不會趕你走,你的外公外婆對爺爺奶奶有恩,我會將你當做座上賓好生招待到你有新的家庭為止,但其他的,抱歉,我給不了。”

“為什麽…為什麽要這麽無情,阿閱,我隻有你了…”

傅塵閱麵色並無半點動容,在他這裏,出局的人永遠沒有回頭的機會,他抬手正要將懷裏的人推開,餘光卻掃見不遠處一輛紅色轎車車燈一亮,像一支離弦的箭矢一般冷酷又絕情地從他麵前駛過。

透過半開的車窗,他和車子裏的人冰冷的視線碰撞在一起,又極速被車身阻擋拉開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