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從女兒嘴裏突然說出一句這樣的話,時財將頓時感覺自己的心頭有一道悶雷炸響,腦瓜子都是嗡嗡的。
他瞪大了雙眼,目光直愣愣地看著眼前表情倔強的時清雪,似乎是要重新認識自己的女兒一樣。
“你怎麽知道?這件事我明明……”
時清雪下巴微微抬起,目光看似平靜,跟大吵大鬧的蘇芸謹很不一樣,但骨子裏的倔強,卻讓時財將這個做父親的都沒來由一陣心虛。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爸爸,你不會不知道這句話吧?還有一句話,叫做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十年,整整十年啊,三千六百多天,就算再小心翼翼,也會有路出馬腳的時候。”
時財將被這話懟得表情都有些掛不住:“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時清雪冷冷地看著她以前最敬愛的父親:“挺早了吧,有一次我跟媽媽出門,偶然之間遇到的,就好像你今天出門偶然看到我那樣。當時媽媽就哭了。但是她讓我不要說,我當時也不太懂。媽媽說她為了這個家庭可以忍,但是沒想到你今天……”
時財將想了一下,然後不寒而栗。
他以為瞞住了所有人,但是實際上所有的人都知道,而他卻不知道所有人都已經知道了。
那之前做的很多事情,落在這母女兩人眼中,豈不是就成了個笑話?
小醜竟是我自己?
時財將又驚又氣,感覺連吃飯的胃口也沒有了,重重地哼了一聲之後,便轉身出了門。
時清雪從消毒櫃裏麵拿出兩副碗筷,對蘇芸謹說:“媽,我們吃飯吧。”
所有的事情都說開之後,時清雪竟然表現得異乎尋常地冷靜,隻是顫抖的手,出賣了她真實的內心和情緒。
十年了,整整十年,母女兩個都把這件事情埋在心底,就好像是一座大山一樣,巨大的壓迫感,時時刻刻都讓人喘不過氣來。
蘇芸謹似乎也一下子解脫了,她抹了抹眼淚,語氣平靜地說:“嗯,吃飯。”
正所謂,哀莫大於心死,之前蘇芸謹為了這個家庭,為了時清雪的成長,選擇把悲傷自己承擔,但是沒想到,今天時財將居然為了生意,要把自己的親生女兒送出去。
她終於死心了。
在想明白的那一刻,她竟然神奇地平靜了下來,仿佛一切的顧慮都消失了。
吃完飯,時清雪對蘇芸謹說:“媽,我去學校了。”
“嗯。”
學校裏,陸逸明看到時清雪出現,趕緊湊了過來。
他明白時清雪的脾氣,雖然看起來文靜而瘦弱,但是內心其實非常執拗和堅韌,今天下午被時財將撞破,他幾乎可以預想到父女兩個必然經曆過一番激烈的交涉。
隻是他怎麽都不會想到,這所謂的“激烈的交涉”,要比他想象之中的激烈一百倍,一千倍!
“哈嘍啊,怎麽樣?吃了嗎?”
陸逸明從自己的書桌抽屜裏麵拿出一串冰糖葫蘆,獻寶似放到時清雪麵前:“呐,我在校門口買的。”
時清雪拿過冰糖葫蘆,悶悶地吃著,不怎麽說話。
陸逸明感覺到時清雪的情緒有些不對,便關切地問了句:“怎麽啦?跟你爸吵架了?”
“沒有。”
“還說沒有,你眼睛都紅了。”
“來的路上被沙子迷了眼。”
“好吧,那我幫你吹吹。”
陸逸明可以確定肯定發生了什麽事情,但是時清雪不願意說,他自然也不會去嚴刑拷打,隻能選擇陪在時清雪的身邊。
陸逸明一臉認真地說道:“小雪,不管發生了什麽事情,我都希望你能記住,我永遠都會在你的身邊,陪你走過那些風風雨雨。”
時清雪目光微閃,點頭輕聲說道:“嗯,謝謝你,陸逸明。”
上課鈴聲響了,陸逸明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雖然他心裏麵還在想著時清雪的事情,但是這次去香江積壓了不少作業,他強迫自己靜下心來,努力學習。
賺錢的事情一帆風順,可高考也不能落下,畢竟不想成為那種人傻錢多的二貨,賺錢的同時,更是要用知識來武裝自己的頭腦。
哪怕不考清北那種級別的學校,但做人還是要在文化和精神上有點追求的,有品位的那才是富豪,沒格調的那就隻會被人當成是狗大戶了。
更何況自己還答應過班主任朱漢文,要努力學習考個號大學來著,既然話已出口,豈可失信於人?
下了課,陸逸明想找時清雪說話,可偏偏她一直都是那副雙眼無神心不在焉的樣子。
陸逸明覺得時清雪遇到的的問題肯定不小,於是趕緊去找到了曹靜雯這個時清雪的好閨蜜,想從她那裏套取一點有用的信息。
“曹靜雯,時清雪最近好像情緒不是很高的樣子,我問她什麽她也不願意說。你跟她關係好,你幫我打聽打聽唄,事成之後我請你吃牛排。”
曹靜雯一聽,頓時氣呼呼地雙手一叉腰,指著他的鼻子臭罵道:“這還用問?依我看啊,肯定是你這個花心大蘿卜惹我們家小雪生氣了。”
陸逸明頓時傻眼了,當即為自己叫屈:“喂,你飯可以隨便吃,話不能亂說啊,我怎麽就花心大蘿卜了?”
曹靜雯輕哼一聲,拿出了“證據”:“哼,你是不是跟那些人一起去香江學習交流了?”
陸逸明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這跟去香江有什麽關係?
但是既然曹靜雯都這麽問了,他自然照實回答:“是啊,怎麽了?”
“那你是不是還去海洋公園玩了?”
本來去公園並不是學習計劃中的一部分,隻是去的時候說起過,再加上陸逸明上下兩輩子都沒去過,所以交流學習結束之後,就跟朱漢文商量,大家一起去玩了一天。
這事兒他根本沒放在心上,可偏偏林瑜貞和吳秋雅她們回來之後,各種謠言滿天飛,傳播鏈越長,謠言的內容也越離譜,甚至還有人說陸逸明玩得花,雙飛三飛什麽的,曹靜雯知道點風聲也不奇怪。
陸逸明聽得頭大,卻也不好否認,隻能硬著頭皮解釋:“是,我們確實是去了香江的海洋公園,可是……”
曹靜雯頓時一副福爾摩斯推理結束獲得關鍵線索的樣子,揮手打斷道:“可是什麽?你敢說你沒跟那幾個女生拍合照?你肯定跟她們有一腿!”
陸逸明聽完直接就斯巴達了,這事情就特麽離譜。
“這都什麽跟什麽啊,我還和劉天王合影過呢,難不成我和劉天王也有一腿?你這不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嗎?別跟我在這兒整推理了,我跟你說認真的。我們今天下午在公園的時候,被她爸撞見了,她情緒就一直不好。具體的她不肯說,我也不好開口去問,你幫我打探打探消息,拜托了。”
“還有這種事?”
曹靜雯驚了。
畢竟,早戀被家長發現或者被學校發現,那可都是特別嚴重的事情,在國內是足夠上綱上線的。
之前高二就有一對,最後還被家長和老師一起強行拆散了,鬧出好大的風波。
“是啊,不然我跟你扯這些幹什麽?”
事關自家閨蜜的安全,曹靜雯也不跟陸逸明插科打諢了,而是一臉凝重地說道:“那好,我去幫你問問看。”
“嗯,這事兒可就全指望你了。”
第二天中午吃飯的時候,時清雪把勺子杵在碗裏沒怎麽動,一臉心不在焉的樣子。
陸逸明有些揪心。
距離高考的時間越來越近了,陸逸明並不擔心高考成績的事情,他隻是掛念著時清雪去漂亮國的事情。
難道,事情就是從這個時間點開始的?
陸逸明問道:“怎麽了?是不舒服嗎?還是不喜歡吃這個菜?我再去給你打。”
陸逸明剛剛起身,時清雪就拉住他的衣服,勉強擠出一點笑容:“不用了,我隻是沒什麽胃口。”
陸逸明重新坐下,試探道:“為什麽沒胃口?是我的事?”
“不是,你別多想。”
看到時清雪目光躲閃,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陸逸明就很心疼。
重生之前,此時此刻的陸逸明,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吳秋雅的身上,哪兒會注意到時清雪身上遭遇了什麽變故?
陸逸明放下筷子,認真地看著時清雪:“有什麽事都可以和我說的,我們之間不是無話不談的嗎?”
年輕的少女,總想在喜歡的人麵前展現自己美好的一麵,不想自己被人看輕,更不希望自己被人看笑話。
畢竟家醜不可外揚,時清雪看似堅強的外表下,其實藏著一顆敏感而脆弱的心。
她平日裏隻是用冰冷的麵容,來豎立一道城牆,保護自己不受傷害。
而這道冰牆,此時卻在陸逸明關切的目光下,如冰雪消融。
“那我跟你說,你不能跟任何人提。”
畢竟家醜不可外揚,要是這件事情在學校裏麵傳開,時清雪覺得自己一定會很難堪。
陸逸明笑著刮了刮時清雪的鼻尖:“知道啦,快說吧。”
於是,時清雪便把這十幾年來的事情都說給陸逸明聽。
得知自己的未來嶽父居然是個渣男,不僅出軌,還在外頭養了個私生子,陸逸明就十分無語。
這事兒鬧的……
家庭被人破壞,父母感情破裂,時清雪心情能好才有鬼了。
陸逸明禁不住長長地歎了口氣。
這件事情,還真的就比什麽早戀之類的破事複雜多了。
清官難斷家務事啊。
隨後,陸逸明又忍不住心生疑惑,上一世時清雪出國之後再也沒回來,會不會也和這件事情有關?
按照時財將幹的那些事兒,自己的準嶽母不鬧離婚顯然是不可能的。
畢竟這都騎臉輸出了,隻要是個人都忍不了。
“事情已經發生了,想多了也沒有用。其他的我管不著,我就希望你不受到任何傷害。特別是不能不吃飯!就算是沒胃口,那也吃點吧,等會兒我給你買糖葫蘆。”
時清雪也不想讓陸逸明擔心她的狀態,勉強吃了幾口。
眼見著時清雪確實吃不下,而且這破事換了誰心情估計也好不好,陸逸明便也沒有再強迫時清雪什麽,收拾了兩人的碗筷之後,帶著時清雪走出了食堂。
走在林蔭道上,到了一個沒人的角落,發現鬆樹下有一張石頭凳,陸逸明便帶著時清雪坐下。
陸逸明緊緊地抓著時清雪的手,問道:“你接下來打算怎麽辦?”
時清雪把腦袋輕輕靠在陸逸明的肩膀上,說:“我也不知道。我覺得我爸媽快離婚了。你說,這是不是我的錯啊?如果那天不被我爸看見,事情也不會這麽快就走到這一步。”
陸逸明說:“這件事情都已經十多年了,一直引而不發,就好像是一座火山下麵進行著劇烈的岩漿活動,總是需要一個宣泄口的。而且從理論上來說,火山早點噴發比晚點噴發要好。再說了,於情於理這件事情難道不應該時叔叔全責嗎?即便是拋開事實不談,那他也不應該下午飯點開車到處溜達啊,這不是閑的嗎?”
雖然陸逸明試圖以俏皮話讓時清雪的心情開朗一些,但是很顯然這個事情不是一兩句俏皮話就能夠解決的。
時清雪此刻心亂如麻,不安地問道:“你說,要是我爸媽真的離婚了,我該怎麽辦啊?”
陸逸明當即脫口而出道:“怕什麽,我養你啊。”
時清雪頓時紅了臉,腦袋在陸逸明的肩膀上蹭了蹭,“瞎胡說什麽呢,誰……誰要你養了?”
“我大男子主義,我說了算,你沒有發言權。”
“你這麽霸道啊?”
“嗯哼。”
“好吧,那……那你會一輩子對我好嗎?”
“當然,我兩輩子對你好。”
“胡說八道,人有兩輩子嗎?”
“說不準。誰能證明沒有?”
“……”
哄了幾句,總算是把時清雪給哄開心了,讓她能夠暫時忘掉那些生活之中的不愉快,露出笑容。
但陸逸明心裏卻始終在擔心著時清雪出國的事情,按照時財將這麽個搞法,時清雪恐怕到了最後還是得去漂亮國。
陸逸明頓時感覺十分蛋疼。
本來還以為有錢了,一切問題就能迎刃而解。
沒想到自己的未來嶽父早就在前麵挖好了一個大坑,擱這兒玩我呢!
陸逸明覺得,他不能任由事情這麽發展下去了,一定要好好把事情的來龍去脈都給搞清楚,絕對不能讓這到手的媳婦兒又給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