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銷售總監把趙嶼叫過去,拍著他的肩膀,十足欣慰的告之,他作為公司上半年的銷售冠軍,底薪+提成,目前能足有十多萬的進賬。

說不激動是假的,但麵子上還得保持謙虛謹慎低調,必須上級領導的好。

總監嗬嗬:“小趙,你這人啊,天生就是幹銷售的好料。小夥子,我看好你吆,前途無量!”

他入職才大半年,能有這樣的成績,的確算個奇跡。

特別是眼下他剛啃下一個大客戶,可以說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了,過程之艱辛就不用提了——伺候親爹都沒這樣用心過。

但回報率也是最高的。

趁此機會,趙嶼剛想跟總監幾天假——他答應了徐羊,說忙完這一陣會去看她。

但“這一陣”,竟是如此漫長——趙嶼深覺,他要再不去,徐羊肯定就得跟他say拜拜了。

他得趕緊跑去哄哄媳婦兒——有這十幾萬墊底,怎麽得,也算是有點底氣了吧?

但,人生就是如此奇妙——你永遠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到底會哪一個先來臨。

趙嶼跟公司告了假,匆匆買了火車票,但目的地不是安城,而是自己的家鄉淮中。

二叔家的堂弟趙琛打電話過來:“葉子哥,嬢嬢不讓我們告訴你。可——這回…它真的不是小事啊!”

趙琛口中的嬢嬢,是趙嶼他媽。

趙嶼在火車上,斷斷續續從趙琛的描述中,

了解了個大概:他哥趙屹,自從嫂子生了侄女兒,估計是養家壓力大,手頭吃緊——不知怎得,開始跟著人搞集資。

一開始,是吃了些甜頭,但後來,自己賠了個底朝天不說,連父母的養老錢都給填進去,也堵不上這個大窟窿。

人現在已經被拘留了,賠不上錢,就得去蹲監獄。

嫂子抱著侄女回了娘家,鬧著要離婚——他爸他媽借遍了親戚朋友,想先把他哥給撈出來。

錢還沒湊成,他爸焦慮過度氣急攻心,腦出血,直接進了醫院。

……

在淮中醫院,趙嶼媽一看見突然冒出來的小兒子,扭頭就捂嘴哭了——趙嶼走過去,把媽媽單薄的肩膀按進自己懷裏。

才不過一年多未見,媽媽的頭發,都已經花白了大半。

向來精幹矍鑠的小賣部老板娘,現在連背都佝僂了下去。

至於他爸,手術已經做完了,但人什麽時候能醒過來,術後恢複情形如何,醫生說,一切還未可知。

趙嶼回了家一趟,家門口的小賣部,門窗都被踹爛,貨架上幹淨的連隻老鼠都沒有。

至於他家大門院牆,被追債的人潑滿了紅油漆,門窗七零八落四處洞開,家裏的家具電器皆不見蹤影——堂弟趙琛歎氣:“早都被人搬空了。”

嫂子帶著侄女躲去了妹妹家,大哥人現在還在拘留所。

家裏所有的親戚皆已經被借了個遍,但想要撈大哥出來,還有20多萬的缺口。

還有他爸,能不能醒過來還兩說,即便醒過來,能不能熬過術後感染,能不能康複,一切還都未可知——而這些,都需要錢。

三個月後,趙嶼動身,前往燕京。

大哥沒有坐牢,已從拘留所釋放——嫂子雖然鬧,但看在還有孩子的份上,到底沒有真的離婚。

他爸在昏迷14天後終於醒了過來,但肺部感染嚴重,持續發燒20多天——現雖有意識,但偏癱,大小便失禁,外加失語,需要長時間的康複治療。

家裏的房子重新修整、粉刷,添置——一切都還是用人之際,但趙嶼不得不走。

他現在是家裏唯一得頂梁柱,他得去賺錢——從稍有底氣到身無分文乃至負債累累,隻需要一個瞬間,就能達成。

人生,真是好笑。

在車站買票的時候,趙嶼遲疑了一下,買了一張去安城的火車票。

最近幾個月,徐羊再沒打過他的電話。

沒有短信,也沒有來電。

當然,他也沒臉去麵對她——之前對徐東林夫婦許下的豪言壯語,果然都隻是一捧笑話而已。

可,他想念她。

無時無刻。

幸運的是,見到徐羊並沒有太困難——趙嶼在她家樓下守了一個下午,傍晚時分,徐羊下樓了。

趙嶼站在拐角的灌木叢後,幾乎是貪婪的望著自己久未謀麵的、心愛的姑娘——她好像更白了些,唇上可能塗了些口紅,顯的人氣色很好。

衝人笑起來的時候,格外動人。

趙嶼:……

是,她的確是在笑。

對站在她身邊的一個男青年。

那青年從趙嶼的視角望過去,個頭不錯,身材不錯,皮膚白皙——兩個人站在一處,正親親熱熱的說著話。

甚至,青年的耳朵都有點紅了——不知徐羊對他說了什麽,他低頭,不好意思的搔了搔後腦勺。

徐羊又笑了,眼睛彎彎的。

趙嶼呼吸加重,拳頭不由攥了起來——他頭一次發現,妒忌心,竟是這麽可怕的東西。

方才的一瞬間,他胸中湧動的,全然是衝上去,把那個不知所謂的人給撕碎的衝動!

但他的雙腳卻釘在原地,一步也挪動不了,眼睜睜看著他們肩並肩的往前走去——

男青年相貌生的不錯,膚色白皙,笑起來唇角隱約一顆小虎牙,氣質十分端正——一看就是位家教良好,脾性溫良的主。

他們肩並著肩,小聲說著話,笑語諳諳——無論怎麽看,都是對各種般配的璧人。

趙嶼的一身火熱,逐漸退去——他站在不知名的隱秘角落,看他們漸漸遠去,直到走出他的視線。

那天晚上,趙嶼一個人,走在安城的街頭。

他走了不知道多久,直到雙腿麻木,一雙腳不知何物。

然後,他停下來,一屁股坐去地麵,把臉埋進臂彎裏,嚎啕大哭。

淡淡的月色照著他一身的無助絕望,也照著正在散步的徐羊——徐羊停下腳步。

走在她身邊的亓仲羽,亦駐足:“怎麽?”

她想了想,搖了搖頭。

“我突然覺得,”她說,“月亮在哭。”

他和她的青春故事,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