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羊耳朵上的傷,好得很快。
等終於不需要再上藥的時候,也就迎來了元旦晚會。
作為大一新生,本係元旦晚會向來備受重視——畢竟是第一次大型班級活動,班幹部們很早就提前開始做策劃,商量設計各種遊戲環節。
在元旦前的最後一次班會上,策劃隆重出爐:
為加強班級凝聚力同時也為了促進同學們學習的能動性——請同學們在元旦晚會前,親手製作一張新年賀卡。
然後,屆時在元旦晚會現場,會將所有的賀卡收集打亂後,再由每個人隨意抽取——抽到誰的賀卡,兩人既組成互助幫扶小組,一起為接下來的期末考奮發圖強!
至於也有可能抽到自己的情況…不好意思,那就自個發憤圖強吧!
徐羊:……
話說這個策劃,還真是好清新好不做作毫不幼稚呢~
況且,她總還以為,再來一回,事情總會有點不一樣——事實證明,是她想多了。
但對大多數女生們來說,
對這個遊戲還是隱含有期待——畢竟這玩法吧,就像配對一樣。
說不定,也是一種緣分天注定呢……?
沒辦法,十八九歲花一樣年紀剛邁入象牙塔的女孩子們,對愛情,總還是心懷憧憬的。
隻有徐羊頭疼:都曉曼本來是答應給自己開小灶的——結果被這麽一摻和,自己這小灶…怕是要泡湯!
所以當務之急!是屆時在晚會現場,精準地抽中都曉曼的賀卡!
但事實是,跟她有一樣想法的人,比比皆是……
特別是男生們,動輒特愛湊上來打聽:“我說曉曼,賀卡做得咋樣了?唉,我手笨!實在不會弄。要不,把你的給我瞅瞅唄?也讓我們好汲取點靈感…”
“嘿!班副班副,透露透露啊,賀卡…你準備做個啥樣的啊?到底中心元素是啥啊?”
“哎哎哎曉曼,你都喜歡什麽顏色啊?我也想做個跟你一樣的……”
徐羊冷眼旁觀,作為都曉曼的舍友兼下鋪,雖然她已經成日裏拿一雙鈦金合金的狗眼偷偷掃射過無數遍了——但,她沒發現過都曉曼的賀卡……
難道:係花大人兼班副大人,這賀卡,還沒做?
徐羊就是在這樣的不安和窺探中,迎來了九八信息係的首屆元旦晚會。
不,
這麽說其實不準確。
因為這個晚會,在“上一回”,徐羊已經經曆過一次了。
正是在這個晚會上,十八歲的徐羊舉著鏟雪的鏟子,給自己霸占下了一個“男朋友”。
這個“男朋友”——個頭高高的,有著寬寬的肩膀和筆直的大長腿。
他頭發黑,鼻子挺,睫毛特別長,瞳孔顏色很深。笑起來的時候總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有點拽,卻又很抓人——班裏好多女生都偷偷私下議論過他。
可他,隻跟活潑愛笑的女生玩得來。
他的名字叫:趙嶼。
*
十八歲時候徐羊,剛上大學那會,過得是十足的挫敗。
因為體檢沒有過關,明明能上燕大的成績,卻隻能托關係調劑到這所不入流的二本,還念了個特不對口的專業。
這已經是相當大的打擊了——徐羊現消化了一個暑假,才能接受這個現實。
然後,接受現實的她,在這所不稱心的學校,遇到了一個眼睛明亮的男生——他喜歡她,邀請她出去玩兒,圖書館裏會挨在她身邊看書,吹著微風的夜裏也會和她在湖邊一起,聽邰正宵的情歌。
十八歲的徐羊沒有談過戀愛,她新鮮又欣喜——她覺得,自己好像也在慢慢喜歡上,這個歡喜自己的男生。
隻不過,這一切,都被一個人打破了——馬未斌。
大一男女生宿舍組織聯誼,大家都帶著零食水果嘻嘻哈哈地互相串著門玩兒——馬未斌喝了點酒,把沒有防備心的徐羊拉去自己寢室,鎖上了門。
徐羊足足經過了將近兩個月,才能整理好心情,重新鼓起勇氣出現在人前。
隨著時間的流逝,閑言碎語許是散了些許,但一同散掉的,還有徐羊無疾而終的“初戀”。
那個眼睛明亮,明明滿心滿眼都是喜歡的男生——再也不肯理會她了。
徐羊鼓足勇氣,想跟他說句話,但他別過頭去,不肯看她。
就像,她隻是一個壓根不認識的陌生人。
如果說,馬未斌帶給徐羊的傷害是懵懂又恐懼的——那麽韓樂,他所帶來的傷害,雖不動聲色,卻殺傷力更盛。
那些日子,鉛色的天空足足下了三天的雪。
徐羊的心,跟被雪覆蓋的湖麵一樣冷。
她縮在寢室裏,拉上床簾,蒙著被子,妄圖與世隔絕——
是舍友把她挖出來:“徐羊,今晚上可是係裏的元旦晚會,班主任說了,每個人都不能缺席!對了,賀卡,你做了沒?”
徐羊渾渾噩噩地去參加了元旦晚會——全係的同學都在,她足足兩個多月都憋在宿舍不肯出門,好多人她都還不認識。
她也不在乎,自個找了個角落,打開了一箱放在桌上的青啤,慢慢喝起來。
幾個男生被喚去掃門口的雪,一進來教室就喊冷,鏟雪的鏟子胡亂丟在地上——徐羊彎腰摸了摸把柄,的確很冷。
元旦晚會其實很熱鬧,教室裏張燈結彩,課桌圍成一圈,放滿了飲料零食瓜果,同學們熙熙攘攘,有的朗誦詩歌,有的表演武術。
徐羊的上鋪,也是副班長兼本係係花兼晚會主持人都曉曼,拉了一曲小提琴《梁祝》——果斷把氣氛推上了最**。
**後,就是抽賀卡環節——同學們擠在一塊嘻嘻哈哈熙熙攘攘,暗暗瞄著自己想抽中的那一張。
賀卡都是每個人提前做好,進門前收集的——抽中誰的賀卡,就可以和誰自動結成互助幫扶小組。
徐羊壓根沒做賀卡,但不影響她搖搖晃晃起身去排隊參與——畢竟先抽的才更有主動性:因為按照遊戲規則,一旦被抽中,也就意味著喪失了選擇權。
其實徐羊壓根沒想到這一出,她隻是喝得頭昏腦漲,純粹想湊把熱鬧。
賀卡被放在一個紙箱子裏,徐羊探頭往裏看了看——有張賀卡被夾在了角落縫隙裏,她伸手把它抽了出來,發現在賀卡的一角,被人拿鉛筆畫了個魚鉤。
徐羊之所以確認是魚鉤,而不是別的什麽勾——是因為魚鉤旁,還畫了一尾正濺起水花的小魚。
主持人都曉曼接過徐羊抽中的賀卡——打開後,神色有些古怪。
“趙嶼。”她念道。
不遠處起了一陣小小的歡呼,好像發生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
趙嶼?
這名字對徐羊來說,挺陌生的,不認識。
徐羊昏頭昏腦的摸著桌子又坐下來——桌洞裏滾著空啤酒罐,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喝了多少,感覺有點撐,喝不下了。
有人在她身邊坐下來,是個男生的聲音,帶著笑:“你好啊,有緣人,咱們是搭檔了。”
徐羊轉過頭去,她麵色陀紅,醉眼昏花,視線影影綽綽——是個男生,肩膀寬寬的,眉毛和眼睛黑黑的,好像是個挺好看的人。
搭檔?
什麽搭檔?
徐羊想:男生都不好,馬未斌不好,韓樂也不好。
但如果拿來當男朋友的話,會不會好一點?
舍友鞏巧巧就有男朋友,是學校裏她的一個老鄉——鞏巧巧洗不動的牛仔褲,都是男朋友給洗的。
所以,徐羊把腦袋枕在胳膊彎上,說:“那誰…,搭檔我不要,你當我男朋友吧。”
男生眼睛都瞪大了些許,認真看了她一下,突然就笑了:“喝多了?”
他笑起來的樣子很好看,
但徐羊有些生氣。
為什麽從沒人把她的話當真?
馬未斌欺負她的時候,她喊:“別碰我!”
可他恍若未聞。
韓樂不理她的時候,她說:“你聽我說。”
但他掉頭走開,不肯聽她的解釋。
現在,這個男生,又是這樣!
一時間,徐羊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衝人下巴頦赫然舉起一把鏟雪鏟!
教室裏暖和,鏟子上麵的殘雪都化了,鏟子尖雪亮——
“我說,我要你!當我男朋友!聽到沒有!”
男生舉起手來,做投降狀,麵上卻是一副啼笑皆非:“好好好,同學,有話好好說,別動刀動槍的呀。”
徐羊卻偏不聽勸,鏟子挨得人下巴頦又近了幾分,噴著一嘴酒氣,瞪著紅眼珠:“甭廢話!就問你:當不當?!!”
識時務者為俊傑,男生頭如搗蒜:“當當當。”
“說話算話?”
“說話算話。”
徐羊滿意地點點頭,剛要放下鏟子,卻又抬手捅了過去:“沒有騙人??”
男生又笑了,眉毛挑得高高的:“君子一言,必須不能騙人那。同學,這人與人間的信任,可不能如此脆弱。”
徐羊終於放下心來,匝了匝嘴唇,她腦袋太沉,脖子撐不住,歪去了胳膊彎——她還覺得很困,眼睛幾乎要張不開。
男生拿走了她手中的鏟子,指尖碰到她的指尖——那指尖有點涼,觸感卻軟軟的。
從現在開始——我也是有男朋友的人了。
徐羊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