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慕雪和顧永年趕去部隊。
顧永年是不想周慕雪來的,然她給出的理由讓得他沒辦法拒絕。
這次被丟棄的是個五歲的小女孩。
周慕雪比他們更會照顧孩子。
他們兩人到時,小肖帶著小女孩坐在探親室。
“團長,嫂子。”小肖起身衝顧永年敬禮,隨後走到顧永年身邊,壓低聲音道:“我們的人調查,她是下午到的堯城,她媽媽讓陌生人把她帶來部隊的,在她身上發現了這張紙,還有……”
小肖把紙和獎章交給顧永年。
紙張寫著四個字——陳糧女兒。
陳糧。
顧永年曾經的屬下,一等功的烈士。
死時不到三十五歲,因著一直在部隊,七年前才娶了媳婦,結婚第二年就因戰爭被調至前線,戰場上顧永年和幾個老戰友常聽他提起自己的妻子。
每個月必定要寫四封信。
無論能否送到。
他胸前的兜裏一直放著他妻子的照片。
死前唯一所求,希望顧永年幾人幫他照佛妻子,這些年顧永年每個月都會往陳家寄一筆錢。
顧永年詢問小肖經過時,周慕雪走到小女孩身旁蹲下。
小女孩身上的衣服是嶄新的,梳著好看的雙馬尾,用的彩色頭繩,神色不見怯,她娘把她教養的極好。
“小朋友,能告訴姐姐你的名字嗎?”
“陳慶月,娘說是爹給我起的名字。”陳慶月眨著雙眸,“漂亮姐姐,剛剛我聽這個哥哥喊你嫂子,你是那個哥哥的妻子嗎?”
周慕雪捏了捏阿月的臉頰,“是呀,我是那個哥哥的妻子。”
“姐姐,你和那個哥哥都好好看,難怪你們會是夫妻。”陳慶月附在周慕雪耳畔,“不過那個哥哥好凶。”
說話時,出於心虛,她雙眸緊緊盯著顧永年。
意外對上顧永年視線,小身板躲向周慕雪懷裏。
“你不怕我是壞人嗎?”周慕雪逗她。
“娘說了,部隊沒有壞人,都是和爹爹一樣的英雄。”陳慶月笑得純淨。
“嗯,你的爹爹是英雄。”
雖沒有人告訴她,周慕雪曉得陳慶月的父親約莫是犧牲了,如今被拋棄在部隊門口,不知是因什麽。
小家夥全身幹幹淨淨的,也不見半點拘束。
不似被虐待過的模樣。
大概也還不知道自己被娘拋棄。
周慕雪把陳慶月抱進懷裏。
“餓嗎?”她問。
“有一點點,隻有一點點。”陳慶月和周慕雪比劃,兩根手指撚著,隔了一點點空隙,正像她說的那樣。
“好,那姐姐就給一點點食物,填飽你餓了一點點的肚子。”
周慕雪說話,陳慶月不好意思的低頭揉著自己肚子。
“年哥。”周慕雪喚了聲。
這兩個字傳入顧永年耳中,男人耳尖染上紅。
在他對麵,小肖又詫異又喜的看著兩人,衝淡了少許他原本的憂愁。
“怎麽?”
顧永年看向周慕雪,陳慶月埋在她懷裏。
“慶月餓了,有吃的嗎?”
“小肖。”
顧永年才喊了個名字,小肖已經道:“我去食堂看看。”
說完,他跑出探親室。
“稍微等一會兒。”這句話,顧永年是對已經抬起頭,盯著他看的陳慶月講的,小家夥不怕生,直直盯著他。
讓他不想注意到都難。
“哥哥,你認識我爹爹是嗎?”
“喊叔叔。”顧永年沒聽見剛剛陳慶月是怎麽喊周慕雪的。
“你和這個漂亮姐姐不是夫妻嗎?我喊你叔叔,喊她姐姐?”陳慶月呆愣,顯然以她現在的智商,不太能理解。
顧永年默了片刻,“你爹爹是我曾經的戰友。”他轉移話題。
“你有爹爹的照片嗎?”陳慶月聽了,眼睛瞬時變亮,“我還沒有見過爹爹,娘自己不看,也不許我看。”
“但我見娘自己偷偷看,每晚娘都要看爹爹照片好久。”陳慶月又道:“邊看邊哭,我不想娘哭,所以我在家沒有看過爹爹照片。”
陳慶月解釋原因。
迎著小姑娘亮晶晶的眸子,顧永年說不出拒絕的話,“跟我來。”
顧永年帶周慕雪和陳慶月去辦公室,臨走時告訴守門員等小肖回來,讓小肖去辦公室尋他們。
逝去的那些戰友照片,顧永年都保存在一本相冊裏。
他取出放在保險箱裏的相冊,翻閱至第七十二張,這裏麵夾著的是陳糧的照片。
顧永年把小姑娘抱在懷裏,讓她看相冊裏的照片。
“爹好年輕,也好好看。”陳慶月手指放在照片上,隔著一層薄薄的透明紙,撫著照片一寸寸,照片裏的陳糧,約莫三十歲左右。
懷裏麵抱著槍,臉上笑得憨厚。
“哥哥,還有別的照片嗎?”陳慶月問。
顧永年翻出一張合照,合照被他夾在最後麵,陳糧因個子高站在第四排,陳慶月一眼就是在幾十個人裏找到了陳糧。
“這是爹!”她喜。
因是合照,這張照片看不清輪廓,隻能看到一個大概。
“爹和哥哥們身上的衣服好破。”顧永年想要糾正陳慶月的稱呼。
他和照片裏的那些人,按理陳慶月是該喊他們叔叔的。
但正如陳慶月說的那般。
喊他叔叔。
喊周慕雪姐姐?
他豈不是平白比周慕雪高了一個輩分?
“這是在戰場拍的。”
“戰場是不是很苦?”陳慶月摸著照片上一人的傷口,那人傷口在頭上,又因個子矮站在第一排,顯眼的很。
顧永年沉默,不知該如何和一個五歲的孩子解釋戰場。
輕則受傷,重則身亡。
“是苦的,但我想你爹爹他們心裏是快樂的。”周慕雪輕聲,“他們上戰場是為了守護身後的家人,是為了守護一方安寧,你剛剛說你爹爹是英雄,慶月覺得英雄們會怕苦嗎?”
陳慶月搖頭。
周慕雪拍了陳慶月一下。
“你怕苦嗎?”
陳慶月點頭又搖頭,頗有些糾結,“我、我不怕苦。”說的又輕又虛。
“怕苦是人之常情,即便你爹爹他們也是怕苦的,但於他們而言,有比這些更重要的東西,所以他們克服了自己,他們每一個人都值得我們尊敬。”
周慕雪又道:“你爹爹他們永遠不會死。”
陳慶月抬眸。
“隻要有人記得,他們一直都在。”
“換句話講,隻要慶月記得他,他就一直都在,一直都沒有消失。”
“隻要我記得爹,爹就一直在嗎?”陳慶月呆,“漂亮姐姐,我爹真的一直都在嗎?”
“他一直都在,他看著我們慶月從一點點長到現在這麽大。”
陳慶月還要開口,辦公室的門被人敲響,小肖提著飯盒走進來,“我到的時候,食堂師傅正好做好了飯菜,我連忙打滿了帶來。”
小肖把飯菜擺在桌上。
未曾注意到辦公室有些不同的氣氛。
顧永年把陳慶月放在椅子上,瞧著小肖帶來的飯菜不少,他看向周慕雪,“你餓嗎?”
原本他是想要帶周慕雪去飯店吃的。
沒想到……
明天他一定要帶小姑娘去吃頓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