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婉麵上笑意全無,冷眼看著鎮國侯,

“依你所言,他元雋卿將我祖父挫骨揚灰,是為了我祖父好,

我溫國公府上下還得感謝他不成?”

盛怒之下,溫婉連侯爺也不叫了,眼中敵意,毫不掩飾。

鎮國侯哽了一下,磕巴道:“那倒也不必,但你們不能恩將仇報,胡亂攀扯我兒!”

“好一個胡亂攀扯!

你口口聲聲說元雋卿將我祖父挫骨揚灰是為了防止他老人家的遺體腐爛,

那你可知,溫家曆任家主身上皆帶一塊鎮魂玉,可保生人身體康健,

死人遺體千年不腐?”

溫婉說著,厲聲道:“八大世家,傳世百年,這已經不是什麽秘而不宣的秘密,

就像我身為溫家女,也知道你元家有一枚傳聞可以活死人、肉白骨的還魂丹一樣,

你身為元家家主,能不知道鎮魂玉的秘密,

你兒子元雋卿身為元家少主,他又如何能不知?

之所以冒險焚燒祖父的遺體,不過是因為家父身亡時,

仵作從家父遺體上發現了關鍵線索,找出了真凶罷了,

前事不忘後事之師,枉你們自詡熟讀聖賢書,卻將古訓用在這種地方,

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鎮國侯早在知道元雋卿擅自燒了溫國公遺體時便想好了所有的對應之策,

卻萬萬沒想到,最大的疏漏竟然就在溫國公本人身上。

溫婉從懷裏掏出一枚造型古樸的玉佩來,舉在鎮國侯麵前,

“元雋卿怕是心虛吧?

燒完了姑父的遺體,連骨灰都沒敢碰一下,這鎮魂玉就混在祖父的骨灰裏,

我親手將其從祖父的骨灰裏撿出來,你們知道那是什麽感受嗎?”

沒有人能夠親手觸摸亡故親人的骨灰而無動於衷,

溫婉到現在還覺得自己擾了祖父清淨,

她猩紅的雙眼看過滿朝文武,最後定格在鎮國侯身上,

“這樣的證據,我還有很多很多,侯爺,您要看嗎?”

她說著話,手又向前伸了伸,那玉佩差點碰到鎮國侯的臉,

他像是見了鬼一樣猛地往後退了好幾步,滿臉驚恐,甚至踩到了後麵官員的腳。

“這、這又能說明什麽,所謂鎮魂玉,不過是以訛傳訛罷了,

溫國公遺體已然化作灰燼,誰能證明當時他的遺體有沒有腐爛?”

鎮國侯已然是強弩之末,卻還在做困獸之鬥,

“再者說了,就算火化遺體之事,是小兒做錯了,

溫國公陣前飲酒,貽誤軍機,導致朝廷損失慘重是鐵的事實,你做這些又有何意義?”

溫婉不複之前的盛怒之狀,聞言,還頗為讚同的點了點頭,

“你說的沒錯,這些都是以訛傳訛,

我願意掘開曆代溫國公的陵寢,以證明鎮魂玉之作用,

你呢,侯爺,你能做些什麽?”

鎮國侯目瞪口呆,其他官員也驚呆了,

挖掘祖墳,那可是大逆不道之舉啊!

鎮國侯震驚道:“溫大人,你難道就這樣放任她一個黃毛丫頭如此胡鬧?”

“事關溫國公府世代清名,下官不覺得這是胡鬧,

就算阿婉不提,如果必要,下官也會做出和阿婉一樣的決定!

溫賢說著,抑揚頓挫道:“侯爺,我溫國公府願意開棺讓諸位一探究竟,

你堂堂鎮國侯,總不會還想憑著空口白牙,就將那陣前飲酒,

貽誤軍機之罪名扣在家父頭上吧?”

叔侄二人一唱一和的,竟是將鎮國侯逼到了進退維穀的地步。

事實上,鎮國侯隻知道自己的兒子擅自火化了溫國公的遺體,

至於其他的事情,他並不清楚,然而,憑他多年來對溫國公和自己兒子的了解,

事實如何,他心裏已然有了判斷,

如果真要追究下去,肯定是鎮國侯府吃虧。

“八百裏加急!

八百裏加急!

……”

隨著一聲急促的喊聲,一身鎧甲,形容狼狽的將士舉著蠟封的密信跑過來,

一隻腳才跨進門檻,那將士便一頭栽倒在地,徹底昏了過去。

傅恒忙道:“快,快把密報呈上來!”

幾個官員手忙腳亂的將密保取下來,呈給傅恒。

傅恒拆開密保,一目十行,看完,整個人都呆住了。

大臣們見狀,忍不住擔憂道:“陛下,可是漠北又起戰事了?”

能讓皇帝露出如此神情,眾人下意識的想到了天玄的強敵,漠北狼兵。

傅恒卻搖了搖頭,呐呐道:“去,把密報拿給陳閣老看看。”

內侍不敢耽擱,連忙將密報呈給陳閣老,陳閣老接過密報,也愣住了。

皇帝和首輔都變成這樣,大臣們狐疑不已,

正待追問,就聽傅恒怒斥道:“溫國公身亡不足四十日,叛軍已經打過了紹山關,

元雋卿身為先鋒官兼副帥,竟敢不戰而逃,將遼東千裏沃野拱手讓於叛軍,

鎮國侯,你養的好兒子!”

長臂一揮,案幾上的茶盞奏折全然落地,有的甚至砸在了靠前些的大臣臉上,

然而,這個時候,卻無人敢出聲了。

一片寂靜中,陳閣老突然道:“陛下,這裏麵還有一封信!”

那信的內容直接寫在信封的內裏,若非仔細觀察,甚至都發現不了上麵還有內容。

傅恒連忙道:“念!”

陳閣老將那信封拆開,看到上麵的內容,猶豫了一下,

傅恒忍不住催促,“念啊陳閣老,你還在猶豫什麽?

還能有比叛軍打過紹山關更為惡劣的消息嗎?”

陳閣老這才緩緩開口,“平叛大軍先鋒官元雋卿,不滿溫國公差遣,

趁溫國公外出巡視陣地之際,家傳軍令,犒賞三軍,

致使叛軍圍營,元雋卿也為叛軍將領,遠遼東總督嶽安泰所俘,

為求自保,元雋卿向嶽安泰出賣了溫國公的行蹤,致使溫國公極其親信三十六人全部身亡。

另,元雋卿為求自保,主動請求嶽安泰射殺營地八百餘名將士,

對溫國公的一百親衛進行威逼利誘,讓他們作偽證,無限溫國公,

收買了陳塘等一幹人後,又對包括溫涼城、孟和洲之流殺人滅口,

其行暴虐令人不認目睹,我等不願服從他調遣之將領也在他迫害之列,

前路未名,朝不保夕,惟願將元雋卿之滔天罪孽呈於朝廷,

懇請朝廷為溫國公和冤死的將士主持公道,還軍營一片清明,

平叛大軍都尉陳雲飛,絕筆!”

寂靜,死一般的寂靜,

這封充滿了義憤和絕望的密信像是一記響亮的光,

抽在鎮國侯和試圖偏袒元雋卿的傅恒,以及一幹為元雋卿說話的大臣臉上。

傅恒猛喘了幾口氣,才道:“立即傳旨,撤銷元雋卿所有職位,

葉歸塵,朕命你親自赴遼東徹查此案,

鎮國侯自今日起閉門自省,待事情水落石出,再做定奪。

府中女眷一應不得入宮,如有暗度陳倉者,一經發現,格殺勿論!”

話說完,噗的一大口血噴出來,傅恒整個人就趴在了案幾上。

“陛下!”

群臣驚叫著圍過去,陳閣老連忙叫溫婉過去,

一番忙亂之後,終於將皇帝安頓在了乾清宮,太後和皇後匆匆趕來,

想來已經是收到了前朝的消息,皇後元雨薇一看到溫婉,揚手就是一耳光抽了過來。

“我就知道你是個禍害!

虧陛下還那般看重你,你是不是不害死陛下就不甘心啊!”

陳閣老和太後都在,對方又是中宮皇後,

溫婉不便躲避,隻能結結實實挨了這一巴掌,

等她打完了,才道:“皇後娘娘誤會了,陛下之所以會嘔血昏迷,實是為令尊氣的,

臣女萬萬擔不起這個罪名,還請皇後娘娘明鑒!”

“放肆,你敢汙蔑當朝國丈,本宮……”

說著話揚手又要抽耳光,被陳閣老出言阻止了。

“皇後娘娘!”

陳閣老語氣有些嚴肅,“適才陛下怒火攻心,心跳驟停,

是溫大小姐救了陛下,她實非謀害陛下之人。”

陳閣老阻止皇後打人,卻沒對溫婉之前的言語做出解釋,

元雨薇還在惱怒,太後卻已然反應了過來,皇帝此番發病,

怕是與自己的弟弟脫不了幹係。

但是傅恒再度發病,她也顧不上別的了,忙讓溫婉施救,

親自盯著溫婉給傅恒施針,用藥,等傅恒病情穩定,禦醫進宮後才允許溫婉出宮。

回到家裏,已經過了晚膳時間,

一回到婉居,銀燭便道:“小姐,如錦已經等候多時了。”

早就好奇今日那一出是誰排的好戲,溫婉連忙道:“快請她進來。”

被宮裏的事情耽擱的午膳都沒用,還耽擱了晚膳,溫婉的肚子早就唱起了空城計,

待如錦進來,直接道:“你先說,我邊吃邊聽,聽完了再作答。”

說完,便開始迅速而不失優雅的扒飯。

如錦好笑的搖搖頭,緩緩開口,“相公的信傳來時主子已經進了宮,

那個叫陳雲飛的都尉的確是平叛大軍中的人,

相公找到他時他被元雋卿追殺的四處躲藏,知道相公的來意後便立即同意配合了,

相公將人保護了起來,像陳雲飛這樣的中低級將領還有四五個,相公皆已經安排好,

隻要朝廷派人來查,他們都可以出來作證,

且他們與溫國公並無舊交,不用擔心被控告作偽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