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淩晨,靖北候的藥早已經服下,

溫婉和長公主就守在營帳裏,誰也沒有離開,

謝淵渟人沒有回來,前線也沒有任何情報傳過來,大漠裏的風呼呼刮的人心慌,

溫婉忍不住在營帳裏來回踱步。

“回來了,小姐,世子回來了!”

銀燭匆匆跑進營帳,門一開,冷風爭先恐後的鑽進來,一下就給人吹的再清醒不過了。

溫婉下意識的裹緊了身上的披風直接迎了出去。

一群人抬著昏迷的謝中渟過來,蓋在擔架上的杯子都被血染紅了,

溫婉眼看著將士們將人送進去,怔然道:“還是去晚了嗎?”

身邊多了個人,溫婉側首,是長公主跟了出來,

“先救人要緊,其他的以後再說。”

這個強大的女人眼裏暗含著祈求,語氣卻㛑無比冷靜。

溫婉壓下心裏淩亂的想法,點點頭,腳步堅定的朝謝中渟的營帳走去。

白天時還意氣奮發,帶著將士們殺的定西營大軍狼狽逃竄的靖國軍少帥,

彼時死氣沉沉的躺在榻上,雙眼緊閉,渾身浴血,若非還有微弱的脈搏,

溫婉會以為這已經是一個死人了。

“元英、銀燭留下給我打下手,再留兩個人幫我摁著他,其他人都出去。”

溫婉冷靜的說著,手已經將謝中渟滲血的傷口處的衣服給剪爛了。

帶著他來的將士們還在遲疑,被緊隨而來的長公主趕了出去。

嬰兒拳頭大的夜明珠高懸在營帳中央,

所有人屏息以待,大氣兒都不敢喘,隻有器具碰撞的聲音時不時的響起,

這一忙碌,就是幾個時辰,冬日的大漠凍的人骨頭發涼,

溫婉卻累的滿頭大汗,將最後一處傷口包紮起來後,

溫婉僵著身子站在原地,啞著嗓子說了句“好了。”

話說完,自己卻站在原地沒動。

銀燭捧著裝滿了染血的紗布的托盤小聲道:“小姐,您還好嗎?”

溫婉身子沒動,用力閉了閉眼,道:“讓我緩緩。”

站了一夜,她的兩條腿都麻了,稍微動一下,酥麻難耐的感覺瞬間傳遍全身,

讓溫婉恨不得把兩條腿都剁了,哪怕是疼到發狂也比這感覺好受一些。

這一刻,誰也沒有催著問她,謝中渟的情況怎麽樣了,

隻是覺得溫婉的邪醫之名也不是天上掉下來的,尋常大夫處理這樣的傷,

怕是要好幾個人合作的,親眼看著溫婉一人扛了大半夜,這兒就是原地趴了,

屋裏眾人也不會覺得有多誇張。

良久,腿上的酥麻感淡一些了,溫婉才道:“過來扶我一下。”

銀燭忙放下托盤去扶溫婉,練秋很有眼力見的搬了一把椅子放在溫婉身後,

元英端了早早備好的參湯過來,直接遞到溫婉嘴邊。

溫婉就著元英的手將一大碗參湯喝完,整個人癱在椅子裏,

有氣無力道:“世子傷在脊椎,未來三個月至關重要,腰背不能任何壓力,

我會為世子慢慢調理,要想全然治愈,過程會很慢,

至少半年之內世子是不能上戰場的,等他醒來後,還請長公主好生安撫。”

大戰在即,自己卻不能上戰場,還要半身不遂的躺上半年,

這對謝中渟是何等嚴重的打擊,溫婉心知肚明。

而隨著救治謝中渟的時間越長,她的思路就越清晰,隨之而來的不安也就越濃烈了。

長公主聽到的她的話,遲疑了下,才問道:“恢複後,會有什麽後遺症嗎?”

畢竟傷在脊椎,長公主就是不懂醫術,也是懂常識的。

溫婉知道她想說什麽,顧左而言他道:“侯爺雙腿恢複後有後遺症嗎?”

長公主瞬間明白了溫婉的言外之意,一下就放鬆了。

靖北候原本兩條腿廢了,經溫婉治愈後現在好的不得了,

謝中渟這點傷,還沒到趴窩起不來的地步呢,豈會有什麽後遺症?

明白過來後,長公主道:“那就好,你也辛苦一夜了,洗漱一下就去休息吧,

這裏我看著。”

兒子和丈夫都躺在了病榻上,她就是犯困也睡不著,

卻不能讓溫婉和自己一樣硬扛著。

溫婉也不與她客氣,想了想,道:“世子這傷雖然不致命,但處理起來的確有些麻煩,

最好找個醫女專門伺候世子,以免出了什麽差錯。”

謝中渟養傷至少要大半年,她不可能這大半年都親自伺候謝中渟,

專屬醫女是必不可少的,本就是為了自己的兒子好,長公主毫不猶豫的就應下了。

溫婉跟著練秋回到空閑的營帳裏,匆匆洗漱了一番後並未真的睡下,

她在等,等前方的戰報,等著驗證,事實是否如她自己想想的那般。

“小姐,您還是先睡會兒吧?”

銀燭不知道自家主子複雜的心思,隻是看著溫婉上下眼皮直打架,卻不肯去睡,

以為她是在擔心謝淵渟,便熱心道:“奴婢讓外麵的弟兄們留意前線的消息了,

謝將軍那邊一有動靜,奴婢就立即叫醒您好不好?”

溫婉想說不用,到底是沒能抵抗洶湧而來的困意,躺在床榻上睡了過去。

昏昏沉沉間一陣冷風襲來,不用銀燭來叫,溫婉就醒了,

“小姐,謝將軍回來了,前方打捷,容信投降了!”

銀燭刻意壓著聲音,卻還是忍不住驚喜的喊出聲來,

“謝將軍一點事都沒有,這下小姐總算是可以放心了吧?”

迷迷糊糊爬起來,接過銀燭遞過來的棉帕擦了擦臉,溫婉沉聲道:“長公主知道了嗎?”

“知道了,謝將軍派人傳來捷報,人一來,長公主就知道了。”

銀燭狐疑的說著,總感覺謝將軍傳來捷報,她們家小姐似乎不是很高興的樣子。

事實上,溫婉還真沒高興到哪裏去,謝淵渟能打敗容信,她從來都不懷疑,

可戰事持續了一天一夜,謝淵渟卻沒受一點傷,讓溫婉瞬間就覺得自己的猜測成真了。

捧殺,何其險惡的招數,可這招數馬上就要落實在謝淵渟身上了。

溫婉一想到傅恒為了捧殺謝淵渟,不惜拉上靖北候夫婦和謝中渟作陪,

就再也坐不住了,轉身就進了靖北候養傷的營帳,

長公主估計也是抽空睡了一會兒,精神看著不錯,聽清楚溫婉的來意後,

便狐疑道:“前線有阿淵在,何須本宮前去主持大局?”

靖北候府的一家從來都是不分彼此的,無論是誰在前線,對於長公主而言都一樣。

溫婉卻急的不行,“同一場戰事,您和侯爺全部重傷,

世子受那麽重的差點丟了條,可唯獨謝淵渟血戰一天一夜,

身上一點傷都沒落下,您還不明白嗎?

傅恒這是要瓦解你們一家的感情,捧殺謝淵渟,

如果您不去主持大局,前線定會出大事的!”

想到那個不痛的起哄架秧子的副將雷戰,

還有那些個被人一煽動就無腦攻擊謝淵渟的中低級將官,

溫婉隻恨自己明白的太晚,就早知如此,誰的麵子也不給,

在冒牌謝玉婷被拆穿的那天將這些人全部清理幹淨就好了。

長公主一心擔憂自己的丈夫和兒子,聽溫婉如此直白的說出來,

才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勁,她也不傻,登時明白過來了,“有人在打靖國軍的主意?”

死了一個靖北候,還有長公主可以主持大局,

謝中渟和謝淵渟也是令朝廷頭疼的少年將軍,他們或許都有所不足,

但形勢逼到那個地步,也是可以撐起靖國軍的。

他們的敵人顯然也很清楚這一點,所以不再單純的對付某個人,

而是一步步瓦解,挑起謝淵渟兄弟二人的矛盾,試圖從內部分割瓦解靖國軍,

不得不說,毒害靖北候,致殘謝中渟,獨留一個完好無損的謝淵渟,

他們的計劃非常之周全,可千萬萬算,漏掉了一個溫婉,

溫婉討厭這些爾虞我詐的陰謀算計,可偏偏她對這些陰謀有著極其敏銳的嗅覺,

這場陰謀還未來得及徹底展開,就被溫婉給堪破了。

反應過來後,不等溫婉回應,長公主繞到營帳裏的書案後,拿出一個小盒子來遞給溫婉,

“本宮哪兒也不去,你拿著這個去找阿淵,西海歸降的一應事宜由你們全權做主,

如真有小人來犯,不用上報,直接拿下。”

溫婉狐疑的打開那盒子,駭然發現那盒子裏靜靜躺著一塊蛇身龜背狀的令牌,

天玄的太祖皇帝出身江湖,又有些密信,五部初建時就以五大神獸為令牌,

其號召力僅次於皇帝的金令,溫婉從未想到,有一天,自己會拿到這主宰一方的玄武令。

“看來你知道這是什麽東西,那本宮就不用多費口舌了。”

長公主沉聲道:“你走後,本宮會即刻對外散播侯爺與世子雙雙重傷昏迷的消息,

屆時各方估計都會不太安分,你和阿淵應該能收拾的吧?”

如此自然的將關乎靖國軍安危的事情丟給了溫婉和謝淵渟,

她似乎完全不覺得那裏不對。

溫婉遲疑了下,還是點了頭,

“我留一部分人在大營,長公主若是要做什麽不太方便的事情,可以使喚銀燭,

另外,侯爺和世子需要藥在找到專門的醫女之前,一定要讓銀燭親自伺候,

完全不要讓第二個人插手。”

靖北候和謝中渟都是她救回來的,她可不希望被不懷好意的人動了手腳,

最後又怪到她頭上來,

雖然她知道長公主和謝淵渟都會無條件的相信她,但這樣的事情多了,

總是膈應的慌,溫婉隻能盡量把這種情況扼殺在萌芽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