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黨落敗,孟無岸在西楚朝中的地位已然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來的路上早就有人注意到了相府的馬車,老早就有一群人在伽藍寺門口等著,

都想在第一時間拍丞相的馬屁,

結果馬車一停,下人們第一時間不是擺腳凳,而是忙忙不迭從後麵的馬車裏抬出一家輪椅,

眾人愕然了,“相府有誰病到坐輪椅的地步了嗎,怎麽沒聽說啊?”

“不是相爺和夫人,你們沒聽說嗎?前幾日陛下在奉天殿見了一位神秘人,據說就是坐著輪椅的。”

一群人竊竊私語著,毫不避諱的盯著輪椅的方向,都很好奇究竟是何方神聖能得皇帝召見,

又讓丞相夫婦如此客氣,

而後就看到一個精致如瓷娃娃一般的女子從馬車裏走出來,

被丞相夫人和幾個丫鬟扶著走下馬車,緩緩坐在了輪椅上。

彼時後麵馬車裏的孟無岸也走了過來,眾人忙給人見禮,“拜見丞相,給夫人請安!”

男男女女的聲音混在一起,格外的熱鬧。

伽藍寺的方丈也早早聞訊而來,打著佛偈與孟無岸行禮,

孟無岸客氣道:“諸位有禮了,除夕佳節還上門叨擾,大師有禮了!”

方丈與孟無岸似乎很是熟悉,笑著道:“阿彌陀佛,施主能來是鄙寺之福,裏麵請!”

伽藍寺的方丈是西楚諸多僧人中的無冕之王,位同國師,

他要請孟無岸進去,無人敢出來截胡,是以和孟無岸同行的溫婉也躲過了那些人好奇的打量。

“來了伽藍寺,不上柱香說不過去,咱們也去拜拜佛,祈福求願,去不去?”

病急亂投醫,鬼手神醫自從確定自己對溫婉的病情束手無策後就開始想別的法子了,

相府藏書閣裏的醫書都被翻爛了,也沒找到有用的法子,

聽到陸翊說溫婉想到伽藍寺看雪景,一下子就想到溫婉既然能重生,這世上還有什麽是不可能的,

萬一,向佛祖祈福請願也是有用的呢?

於是毫不猶豫的答應了陸翊的邀請,連香油錢都準備好了,隻等進入伽藍寺就拐帶著溫婉去進香祈福。

溫婉是不相信這些的,前世一個人熬不下去的時候她也曾將希望寄托於虛無的神佛,

那段時間她幾乎把諸天神佛都拜過來了,卻還是未能改變家破人亡的結局,

反倒是這一世萬事不求人,一切都好了起來,在溫婉心裏,帶給她好運的是謝淵渟,

與其拜佛,還不如去拜謝淵渟。

不過溫婉看著鬼手紅衣興致勃勃的,孟無岸又和方丈在聊天,恐怕一時半會兒也走不開身,便點頭應了,“好啊!”

不求神佛許她什麽,隻圖個吉祥。

伽藍寺得皇室庇佑,大雄寶殿修的和皇宮有的一拚,高大的佛像在燭火的映照下閃爍著明亮的精光,

溫婉上了三炷香後被元英扶著跪在蒲團上,腦袋磕在地上,無比虔誠的想,

“如果佛祖真的能顯靈,就請讓我的丈夫餘生有人真心相待,讓我的兒女可以平安喜樂。”

當初走的幹脆,可真正到了要訣別的時候,溫婉才發現自己有多不舍,

她甚至貪婪的想請求她從不信賴的佛祖允許她再活久一點,可以陪著丈夫謝淵渟一起打造盛世太平,

可以看著一雙兒女慢慢長大,她其實一點都不豁達,一想到今日過後就再也見不到心愛的丈夫,年幼的兒女,她的一顆心就痛如刀割。

心間思緒萬千,其實也不過片刻而已,收斂好情緒,溫婉才起身,就被鬼手紅衣調侃了,

“閉著眼睛絮叨了那麽久,你究竟許了多少願望,也不怕大過年的佛祖忙不過來!”

折騰了這麽一番,溫婉有點累,微喘道:“師父您也說了大過年的,那麽多人在許願,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總要走個過場嘛?”

“就你歪理多!”鬼手紅衣嗔她一句,實際上心裏有些被溫婉說服了,

逢年過節許願的人那麽多,還真沒聽說誰怕佛祖太忙顧不過來就不去許願的。

溫婉賣乖一笑,轉移話題,“現在就去後山嗎?要不要等等師公?”

她有點累了,再不去休息,要在人前失態了。

鬼手紅衣見她雖然勉力撐著不露出病態,卻還是難掩疲憊的樣子,心中微痛,裝作什麽也沒看到的樣子,

狀若隨意道:“你師公對這伽藍寺比相府還熟悉,我們先過去,他和方丈聊完了自己會來找我們的。”

於是溫婉便被陸翊推著到了後山。

雪下的越來越大,從大雄寶殿繞到後山,視野之內除了茫茫雪海就什麽都看不到了,

伽藍寺後山出乎意料的很平坦,蒼鬆翠柏間坐落著一座一座的小屋子,

看上去像是一個縮小了的雪中世界。

溫婉他們上香的時候下人已經提前過來布置了,是以溫婉走到小屋前就聞到了沸騰的古董鍋散發的香味,

深深吸了口氣,溫婉歡快道:“好香啊,感覺好久都沒吃過古董鍋了!”

自從和謝淵渟成婚後他們就一直很忙,忙著對付蒙曼、漠北,忙著平定朝堂,

進宮後餐餐吃的是規格嚴謹的禦膳,的確好久沒這麽放送過了,

聞著古董鍋散發的香味,看著烤爐上擺好的菜和肉,溫婉又謝淵渟了,

那麽一個光風霽月的世家公子,照顧起人來卻那般得心應手,從不會讓自己感到不適,

溫婉覺得她會愛上謝淵渟,至死都對他戀戀不舍實在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沒有人能拒絕那麽好的謝淵渟的。

知道溫婉放鬆的時候不喜歡身邊有不熟悉的人守著,小屋裏伺候的都是最近在溫婉身邊伺候的熟人,

聞言笑道:“兩位夫人先坐那兒喝杯茶,解解乏,很快就可以吃了。”

溫婉笑著道:“先不急,等人齊了再說。”

轉眼看向落滿了雪的院子裏,試探著一隻腳踩下去,雪白的地上就印了一個幾寸深的腳印,

溫婉忽的高興起來,“師父,這雪好軟啊,我們來堆雪人吧?”

靖北一年到頭有半年在下雪,不過那種雪就像鹽粒一樣很鬆散,根本團不成球,

而溫婉也總是忙於種種瑣事,根本就沒想過要去玩兒,

忽然留意到腳下的雪,就很像做點什麽,最好能將視線所及的一切都與謝淵渟扯上關係,

好像那樣一來,他們之間的牽絆就能再牢固一些似的。

溫婉這回話說完,沒等鬼手紅衣同意就自行跑進了雪地裏,雪地難走,她身體又不好,

步履有些虛浮,

溫婉幹脆走出地步就蹲在地上,雙手攬了一捧雪團成雪球,捏了捏,感覺堅固一些了再放進雪地裏滾,

鬼手紅衣嚇了一跳,“這麽冷的天你也不嫌冷,還玩兒雪球,多大了你?”

溫婉歪頭看著她,眼睛裏全是笑意,像個小孩子似的吐出幾個字,“就是想玩兒!”

鬼手紅衣拿她沒辦法,嫌棄的直擺手,“行行行,你玩兒!”

麵上滿臉嫌棄,可卻還是走過來蹲在地上幫溫婉滾雪球,

溫婉明顯是要堆雪人,可她那體力,雪球一大,她就堆不動了。

一個高高在上的天玄皇後,一個是堂堂西楚丞相夫人,穿著錦衣華服蹲在雪地裏滾雪球,

孟無岸和西楚皇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

西楚皇愕然的問道:“孟相確定令夫人和徒兒成年了嗎?”

這蹲在地上滾雪球的姿勢與他那不足六歲的小女兒簡直不要太像。

孟無岸失笑,“如此赤子之心,陛下難道不覺得很難能可貴嗎?”

西楚皇搖頭失笑,卻是沒有否認,兩個人就這樣站在蒼鬆下看著溫婉和鬼手紅衣忙忙碌碌,

而後四個白白胖胖的雪人出現在了小屋前的空地上。

溫婉明明累到直喘氣,卻蹲在兩個緊緊相依的雪人前笑的溫柔的問如錦,“看,這兩個雪人像不像我和阿淵?”

稍微大一點的雪人緊緊擁著稍微小一點的雪人,親昵姿態一覽無餘。

如錦笑著點頭,“是像極了您和陛下,朝中那些大人們的夫人們都說您和陛下像是連體嬰呢,

沒見過哪位陛下上朝還要帶著皇後娘娘的。”

謝淵渟登基大典當天就受傷昏迷,可在登基前一個多月的時間他都是在宮裏度過的,

溫婉進禦書房從不需要通報,謝淵渟與朝臣商議政事也從不避諱她,

夫妻二人習以為常的事情傳到那些女眷們耳中,卻是豔羨不已。

溫婉自己聽著也笑了,走神的功夫,孟無岸和西楚皇走了過來,

小屋裏的下人們看到西楚皇都嚇了一跳,忙給人見禮,一聲聲的“參見陛下”拉回了溫婉飄遠的思緒,

看到不請自來的不速之客,也跟著見禮。

西楚皇穿了一身常服,很隨意的道:“朕不請自來,隨便湊湊熱鬧,你們不必客氣。”

他是西楚皇帝,溫婉是天玄皇後,兩個人身份相當,也就真的不與人客氣了,

直接道:“玩兒的太瘋,衣裳都濕了,陛下和師公稍作片刻,我去換身衣服。”

鬼手紅衣點頭附和,她也堆了兩個超級大的雪人,衣服沒比溫婉好到哪裏去。

西楚皇點頭道:“二位夫人自便。”

孟無岸則與鬼手紅衣細細叮囑了幾句,還讓人去準備薑湯驅寒,

溫婉看著恩愛有加的二人,眼裏閃過豔羨,隻是稍縱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