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水像一隻張牙舞爪的巨獸襲來時,吞噬一切隻要一瞬間!
謝淵渟所在的戰船速度忽然加快,不等他命人去問問舵手到底什麽情況,就聽到一聲驚呼,“洪水來了!”
扭頭就見漫天大水化作一隻龐然大物肆虐著衝過來,而後,耳邊就隻剩下驚恐的呼喊和轟隆隆的水聲,
是的,那水的動靜已經不能用嘩嘩之類的擬聲詞來形容了,那動靜,完全不比那日渡河時幾十顆轟天雷一起炸響時的動靜小。
洪水來勢洶洶,全無逃脫的可能,謝淵渟隻猶豫了一瞬,衝向船艙內,溫婉在那裏,
他就算死,也要和溫婉死在一處,
這一刻,他有些後悔將溫婉帶到這裏來,可又想想,如果溫婉沒有醒來的可能的話,兩個人生同衾,四同穴,也算是得償所願了。
而另一邊,潘雲霄還在帳中等待謝淵渟突襲楚順堯大軍的信號,突然聽到這巨響,中軍帳裏數名將軍都彈了起來,
“出什麽事了,這是什麽聲音?”
方行簡遲疑不定道:“似乎,是水聲?”
其他將軍們不相信,潘雲霄自己都堅決搖頭,“不可能,水聲哪有這麽大?快去看看,到底出什麽事了?”
其實在聲音爆發的第一時間已經有人出去打探情況了,
沒等將軍們爭出個所以然來,就聽到外麵變了調的聲音,“北通河決堤了!”
“什麽?!”
一眾將軍不敢置信,爭先恐後的跑出去,隻見漫天大水衝破河床張牙舞爪的向岸邊的大地衝過來,岸邊駐防的將士們早已經被水衝走,就連修築的工事也被水淹了。
“快去鳴金收兵,讓將士們後撤!”
潘雲霄聲嘶力竭的吼出聲,忽然,他看到了什麽,用力揉了揉眼睛,朝隨從伸手,“千裏鏡,快!”
事實上,不用千裏鏡,其他人也看到了,“那是水師的戰船吧?
並不是被陛下借去了嗎?怎麽會……?”
說話之人後麵的聲音戛然而止,隨即臉色大變,“遭了,陛下!這個時候陛下應該還在河上!”
一條河貫穿西楚、蒙曼,到東邊就將漠北和天玄分割開來,
而今日的作戰計劃,本該是謝淵渟帶兵突襲楚順堯、金敏熙叛軍,給潘雲霄創造救人的機會,
洪水一來,甭說那些被驅趕來當人質的百姓,謝淵渟和他率領的一萬大軍,
岸邊駐防的遼東營將士,以及當人質的百姓全部未能幸免於難。
“將軍?”
眾人看著潘雲霄,希望這位封疆大吏能出一個注意。
潘雲霄也是頭一次遇到此等大事,強自冷靜下來,“立刻派人去上遊看看是從何處決堤的,
楚南歸,立即疏散下遊百姓,做好好長時間抗洪準備,
陳雲飛,立刻聯係東陽將軍,商討救援陛下的方案……”
眾將士臨危受命,很快各自散去。
北通河決堤是大事,根本瞞不住朝廷,何況堂堂皇帝在洪水中失蹤,下麵的人根本也不敢瞞。
消息傳到京都,太後一聽到謝淵渟失蹤時剛好在北通河上,頓時眼前一黑,一屁股坐在了榻上。
“悔不該答應了他禦駕親征啊!”
剛硬了一輩子的太後當場淚如雨下,“哀家隻當他是想散散心,可如果知道他這一走就是永別,哀家寧願他從未出去過,哪怕痛苦,人總還在的啊!”
太上皇也沒好到哪裏去,一邊忍著兒子失蹤的痛苦,一邊還要安慰妻子,
“別胡說,不是說隻是失蹤嗎?
許多被洪水衝走的將士不要生還了嗎?咱們兒子和兒媳婦自幼命大,上次從斷天涯那種地方墜落不也還是活著回來了嗎?
讓下麵的人仔細找找,總能找到的。”
太上皇這話也不知道是在安慰太後,還是在安慰他自己,
但太後顯然是選擇了相信,聞言,淚眼婆娑的抬起頭來,“你說得對,隻要人還沒找到,就還有希望!
但是楚順堯,哀家饒不得他,無論阿淵是生是死,哀家定要砍了他的首級!
我兒若活著,就拿他的首級給我兒祈福,我兒若是不幸遇難,就讓他給我兒償命!”
太後,目呲欲裂,儼然是恨堵了炸堤謀害謝淵渟的楚順堯,
“還有那金敏熙,也別想逃,害我兒之人,哀家一個都不會放過!”
“好,都聽你的。”
太上皇拍著太後的後背道:“朕這就給楚修堯和金敏娜遞國書,
敦促他們出兵,為阿淵討個公道,也算是他們為阿淵的失蹤給天玄一個交代了。”
即便如此,皇帝皇後同時在洪水中失蹤,還是在朝中引起了軒然大波,
尤其是早就對謝淵渟的皇位蠢蠢欲動的那些人又按捺不住蹦躂了起來。
……
蒼茫的大海上,仙氣繚繞的海島屹立在海的中央,華麗虛幻如海市蜃樓 ,
海浪一下一下的拍打著礁石,海水灌入到船上,謝淵渟嗆咳著醒來,有一瞬間的茫然,
很快回想起昏迷之前的情況,忙爬起來,“阿婉!”
明知道溫婉根本聽不見,還是忍不住去叫,聲音裏的驚慌猶如實質,全都寫在了臉上。
接連叫了幾聲都沒得到回應,謝淵渟慌了,
踉蹌著往溫婉住的房間衝過去,卻在走廊裏和兩臉茫然的槐序和元英撞個正著,
二人齊齊一愣,忙衝過來,“陛下您還活著,真是太好了!”
“怎麽說話呢!”
槐序嫌棄的拍了元英一巴掌,自己卻也忍不住露出一個看上去就很傻的笑容。
謝淵渟眼中驚慌尚未散去,剛醒來的身體還有些虛弱,無力道:“看到阿婉了嗎?”
“皇後娘娘就在裏麵呢!”
元英指了指身後的房間,有些擔心的道:“隻是屬下醫術不精,不知道洪水對她有沒有影響,洪水來的突然,洛錚也不知道被水衝到哪兒去了。”
謝淵渟聞言直接往那間房裏走,邊走邊道:“都沒受傷吧?若是沒受傷的話元英過來幫朕照顧阿婉,槐序,到處去看看,船上可還有別的幸存者。”
兩個人都表示自己是被海浪打暈的,並未受傷,於是各自忙活起來。
房間裏,溫婉靜靜的躺在**,安詳的像是睡著了,
謝淵渟一看到人心就落了一半,回憶著鬼手紅衣之前在伽藍寺裏舉動,檢查溫婉的脈息、瞳孔,確定那些生命指針都還存在後,狠狠鬆了口氣,一屁股跌坐在了溫婉身側。
元英緊張道:“陛下,我們被衝到了一片不知名的海域裏,依屬下判斷,我們離海岸已經很遠了,接下來,我們怎麽辦?”
元英素來沉穩,可這次著實有些慌了,
跟著謝淵渟生於靖北,長於靖北,前半輩子的二十幾年都在陸地上度過,
見識過最大的水域也不過北通河而已,忽然誤入這蒼茫大海,連東南西北都辯不清楚,
曾經所有引以為傲的技能在一瞬間沒了用武之地,她心中的惶恐不安可想而知。
“清點船上所有食物和可飲用淡水,以及幸存人員,著重清點船員和掌舵人員。”
謝淵渟扶著額頭,靠在床頭,用無比冷靜的聲音道:“所有戰船的甲板下都有指南車,稍後朕去看看,想辨清方向,不難,不必慌。”
即便身處囹圄,他的聲音還是不帶絲毫感情,元英卻心酸的想哭,
果然,主子就是主子,隻要主子在,他們這些人就能安心。
如此想著,她迅速恢複了以前幹練的模樣,“有陛下在,屬下不慌。”
謝淵渟定定看了她一眼,終是起身,“照顧好皇後。”
隨即轉身走出了溫婉的房間。
海浪那麽大,謝淵渟在被海浪拍暈之前就沒抱太大希望,
果然,和槐序二人一起搜尋一邊,整條船上幸存者不過九人,就著,還要將溫婉這個活死人包括在內。
“陛下,所有人都在這裏了。”
槐序苦中作樂的道:“不幸中的萬幸,咱們的船長還活著,至少還有人能掌舵,
而且,這位船長出海經驗豐富,有他掌舵,我們順利靠岸的希望很大。”
謝淵渟放眼望過去,除了自己和溫婉、槐序、元英死人,剩餘的四個幸存者,
船長和一個船員,以及洛錚,還有一個葉歸塵,至今還昏迷著。
“陛下,洛錚已經給葉指揮使用過藥,不久之後人就能清醒,
另外這兩位,是遼東水師的船長方行簡和校尉莫離。”
方行簡和莫離二人上前跪地給謝淵渟行禮,雖然環境粗陋,但禮儀規矩無一處不得體。
謝淵渟沉著臉點點頭,“方行簡,原蘊州衛所指揮使,朕聽皇後說過你,
皇後既以你為水師領航船的船長,想必是極信任你的能力,
可知我們現在身處何地,船可還能繼續航行?”
方行簡聽到謝淵渟知道自己,一時有些驚訝,聽到後麵的話,
卻是一派肅然道:“微臣謝過陛下與皇後娘娘信任,
隻是微臣無能,怕是無法帶陛下和皇後娘娘安然返航了。”
方行簡說著,愧疚的低下頭,明明無人指責他,他卻好像已經犯下了什麽彌天大錯一般,
讓人看著他的臉色就不忍苛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