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良久,鎮國侯突然開口,“陛下,臣以為,既然是溫國公提出的戰術,

當由溫國公自己執行才是,

旁人終歸不如溫國公自己那般能了解他的戰術和具體實施方案,

萬一有所疏漏,便是給叛軍以可乘之機,

臣建議,此番平叛,當由溫國公掛帥,南越總督元伯卿配合之,

不知,陛下以為如何?”

群臣微怔,隨即反應過來,卻又覺得鎮國侯所言不無道理。

畢竟沒有誰比溫國公更了解他自己的戰術了,

讓他去打,不是正好?

傅恒倒是沒有立即同意,而是很客氣的征求了一下當事人的意見,

“溫國公,對於鎮國侯所言,你意下如何?”

溫國公戎馬半生,老國公身死後才棄武從文,這些年來,報國之誌從未消散。

聞言,昂首挺胸道:“如果陛下需要,老臣願意奮力一戰!”

“好!”

傅恒爽快的拍了一下扶手,“既然如此,朕封你為振遠大將軍,

鎮國侯世子元雋卿為先鋒官,你二人親自去衛所點兵五萬,

三日後出征平叛!”

……

“我祖父都年過花甲了,還讓他去平叛,朝廷養那麽多年輕將領是幹什麽吃的?”

溫婉氣的小臉兒通紅,“還讓那個什麽元雋卿當先鋒官,

當誰不知道他是替皇帝盯著我祖父的,簡直欺人太甚了!”

一巴掌拍下去,小手兒拍的通紅,溫婉痛的甩了甩手,更生氣了。

謝淵渟看的無奈,隻能絞盡腦汁的安慰她,

“事情已成定局,你就別生氣了,雖然是被人推出來去打仗,

但誰又能說這不是你祖父自己願意的呢?

你不是知道的嗎?國公爺他骨子裏一直就是個軍人啊!

什麽兵部尚書,當朝大員,根本不是他自己喜歡做的,對不對?”

溫婉沉默,謝淵渟所言的一切,她都無法反駁,

之所以還安坐在這裏,而不是跑去揭那些朝廷武將的老底兒,

就是因為她知道,上陣殺敵這事兒,她祖父自己骨子裏是願意的。

可就算如此,也阻止不了溫婉擔心祖父,

有些渙散的眼神飄向窗外,她道:“我想知道為什麽?”

祖父願意上戰場是一回事,被人推出來當擋箭牌又是另一回事,

無論祖父此番是勝是負,那些將祖父推出來當擋箭牌的人,都要付出代價。

這回謝淵渟沒有猶豫,直接道:“最近十幾年天玄並無戰事,朝廷便沒有刻意培養武將,

以至於去年漠北戰事爆發,就出現了老將年邁,體力不支,

年輕將領經驗不足,無法獨當一麵的尷尬局麵,

天玄武將青黃不接,能上戰場的本就不多,

朝中能打仗的老將也就國公爺和鎮國侯二人,

可新皇登基不久,地位不穩,鎮國侯需要替他駐守京都,鎮守大局,

如此,能推出來用的,也就隻有你祖父了。”

忠義侯府世代都是文臣,自不必說。

至於護國公府,且不說他們這一代本就文不成武不就,

那要平叛的對象可是護國公的孫女婿,讓他去平叛,

鬼知道是去平叛的還是去大會師的?

溫婉恍然點頭,“我明白了,如此說來,祖父此番出征,當不會有人為難他吧?”

所謂為難,指的便是不給糧草,克扣軍餉之類的事情。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既然平叛是大勢所趨,隻要糧草給足了,

溫婉倒也沒什麽好擔心的了。

然而,事實證明,她還是太樂觀了。

“什麽叫祖父自己就是兵部尚書,糧草問題理應由他自行解決?”

溫婉聽到這話時簡直要被氣笑了,

“那他傅恒還是天玄皇帝呢,有人造反,他怎麽不自行解決?

這就是仗著祖父已經帶兵出征了,所以有恃無恐的欺負人是吧?”

戰況緊急,溫國公點兵五萬後迅速出發,

大軍開拔一半,才知道朝廷竟然隻給了半個月的糧草,

區區半個月的糧草,大軍能不能抵達遼東都難說。

“阿婉慎言!”

溫二叔謹慎的望了望四周,謹慎道:“這話是護國公說的,又不是陛下說的。

仔細讓人聽見了,又給你扣一個大不敬的帽子。”

溫二叔比溫婉冷靜多了,護國公府與溫國公府不和已久,

從溫國公接到平叛任務起,他就知道護國公會在糧草問題上為難溫國公,

果然不出所料。

“他傅恒是沒說,可在這個時候將你升為戶部侍郎,還不足以表明他的態度嗎?”

溫婉冷冷道:“二叔,我本以為傅恒繼位,最起碼會比先帝好一些,

可現在看來,無論是誰當皇帝,咱們國公府的處境隻會越發的艱難,

您和祖父,就不考慮一下國公府未來的出路嗎?”

之前還想過成全了祖父的一片忠心,

隻要親人具在,受些委屈她也就忍著了,

可現在,溫婉隻覺得當時的自己真是太天真了,

這些皇族之人,總能在她忍無可忍的時候刷新她忍耐的底線,

既然如此,那就誰也別忍了,國公府的前路,她自己來擔。

溫二叔倒是很快理解了溫婉的意思,隻是有些苦惱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你祖父也不是什麽躲起來就無人知曉的無名之輩,我們能謀什麽出路?”

他倒是不似溫國公那般,對傅氏皇族有著刻在骨子裏的忠誠,

隻是太了解皇族的強大,即便心中覺得委屈,也不知道如何才能打破這禁錮。

溫婉沒說話,心中卻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卻又無人規定這天下之王必須是他傅氏皇族,

既然傅氏皇族容不下她溫國公府,那她換個王又何妨?”

這些話她並未當場說出來,深怕嚇著自家二叔。

隻道:“二叔你隻管向陛下求餉,看看陛下的意思是否與護國公一致,

如果他不肯給糧草的話,二叔隻管知會一聲,糧草問題,我來解決。”

人的耐心都是一點點消磨幹淨的,

她這會兒倒是希望傅恒能強硬一些,如果祖父在前方餓著肚子打仗,

朝廷卻一毛不拔的話,二叔總能看清一些現實的。

打定主意,溫婉去了華姝。

如錦得了消息,立即來見她,“主子許久未曾來過了,今日可是有何吩咐?”

生意越做越大,如錦再不似當年那個落魄又憔悴的婦人,

一身錦衣華服,朱釵環佩,看上去比一些官家夫人還要氣派,

隻是站在溫婉麵前,一如既往的溫柔而恭敬,恭順的模樣和銀燭他們如出一轍。

“準備足夠五萬兵馬用兩個月的糧草,隨時運往遼東前線。

另外,想辦法弄一批軍械,足夠裝備三五萬兵馬足夠。”

如錦微驚,隨即了然,“聽聞國公爺赴遼東平叛,朝廷這次又沒給糧草?”

“我都懶得說了,陸翊呢?今天不在?”

“聽說有了傀儡戰奴的線索,他一大早就出去了。”

如錦壓低了聲音,道:“對了主子,漠北刻意壓製了金敏蒼身亡的消息,

您看,要不要將這消息散出去?”

金敏蒼之於漠北,就像靖北候於天玄,他遇刺身亡的消息一旦傳播開來,

漠北上下定會經曆一場巨大的波動,

漠北王庭掩蓋這個消息,倒也能夠理解,

不過能隱瞞這麽久,倒是讓溫婉出乎意料。

想了想,搖頭道:“不用理會它。

你接下來的主要任務便是將華姝的生意轉入地下,務必要保證,

即使我是華姝的主人這一消息披露了出去,也不影響生意的正常運轉。”

如錦應聲而去,雅間的門一開一合,卻是謝淵渟來了。

訝異的歪頭,溫婉眨眼道:“你怎麽來了?”

“和幾個朋友來用膳,剛好看到你來,順便過來看看。”

謝淵渟自然的走到溫婉一旁的椅子上坐定,

“怎麽自己一個人出來了?”

“待在家裏煩悶的緊,出來透透氣。”

溫婉透過窗戶看向外麵,“聽說這幾日陛下頻繁召見你,可是出了什麽事?”

“叛軍攻勢很猛,勢如破竹,遼東半數城池已經被叛軍拿下了。

許多地方官員都沒來得及撤退,便留在了當地,這些官員,皇帝一概以叛徒論處。

更麻煩的是,這些官員牽扯到了許多朝中官員,

皇帝想趁機擼掉一層之前不那麽擁護他的人。”

謝淵渟語氣悠閑的像是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

溫婉卻聽出了他語氣裏的煩悶和焦躁。

是以了然道:“這中間除了二皇子黨之外,還包括一些本質不錯的好官吧?

你如此煩悶,是他要讓你動手?”

“他是想讓我的手沾上清官的血,好讓我父親無法再拉攏朝中官員。”

謝淵渟沉聲道:“而且,他想對陳閣老動手,讓鎮國侯取而代之。”

溫婉蹭的一下跳起來,“連陳閣老都不放過,他瘋了?!”

到傅恒這一代,陳漢元都是四朝元老了,

年近八十之人,想想也活不了多久了,

傅恒竟然要對他下手,這不是瘋了是什麽?

“應該是陳季堂看到了什麽不該看的,否則,他不至於如此瘋狂。”

謝淵渟說著,忽然道:“對了,我聽聞南越總督元伯卿至今還在原地未動,

似乎並無北上平叛之意,你要提醒一下國公爺,莫要太過依賴援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