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晚上同一屆的李讚過來宿舍找楚陽。

垂頭喪氣的。

跟失戀似的。

雖然大家都在同一個公司,但是因為分到不一樣的供電所,但是平時除了周末約在一起吃飯打球啥的,很難見麵,當然了,大家還是會在同一群裏吐槽工作日常。

李讚在群裏的埋怨和吐槽是最多的。

因為他分到了最遠最偏的供電所,而且他們所的人住市區的多,平時上下班通勤也是比較麻煩,有時候都要自己坐公交車,加上他是外省的,本地的語言又不通,在所裏等於一個怪物,造成很多的困擾。

“怎麽了?”楚陽坐起來,看他的狀態不對,趕緊給他倒了杯水。

李讚目光空洞,苦笑了一下,似乎經曆了許多,歎了一口氣,看著楚陽回答:“楚陽,我打算辭職了。”

“啊!”楚陽一聽,有點意外,但是又覺得是情理之中,畢竟在所有人眼裏的電老虎,其實早已沒有了牙齒。

他李讚一個外省人,背井離鄉來到這裏,一開始也是雄心壯誌,想要一番作為的。

可是培訓結束後,他被分到了一個鄉鎮的供電所,由於他們所長也不怎麽會說普通話,他又不會說本地方言,第一天的時候,所長吩咐他搞一份材料,交給黃誰誰。

可是他沒聽懂,以為是交給王某某,就材料搞好發給了王某某,搞了一個烏龍。

所長回來把他狠狠地批了一頓。

他還很委屈反駁,說所長明明說的是黃某某,是他的普通話不準,不是他的問題。

好家夥。

本來如果他好好認錯,說是自己不小心聽錯了,其實也沒啥問題,這件事本來也不是很大,所長也知道自己普通話水平。

但是他這樣反駁,讓所長很沒麵子,而且還是當著其他老師傅的麵,這事情就大了。

作為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夥子,他還不知道一個真理,那就是領導是不會錯的,也是不能錯的,其實就算領導真的錯了,也隻能是你把錯給背了。

如果領導謙虛說是他錯,你也一定要說,是自己沒及時糾正發現,還是自己的錯。

所以當時他的所長的臉就黑了。

他錯了,可他怎麽能允許一個小子說自己普通話不好?這本身就是他的一個軟肋。

於是乎,從那天以後,他的所長就沒有給他一次好臉色了。

他每天都被安排跟著老師傅出去幹苦力,不是拉電纜,就是抬接地線,不然就是去看工程,風吹雨打日曬雨淋的,這麽多新員工,就他混得最慘。

加上每個月領著2000左右的工資,他一個大學生,這種落差是非常可怕的。

而且大家都工作將近半年了,原來學校的同學都在QQ上建立了群,同學之間經常聯係,而同學之間交流的大部分話題就是:你們公司單位如何如何啊,你的工作如何如何啊,你的薪水多少啊此類的話題。

當他聽到那些同學,我在單位裏坐辦公室吹吹空調,玩玩手機一個月工資到手就5000多的時候,他就萌生了辭職的念頭。

雖然都是吹逼。

“你決定了?”楚陽問道,說真的楚陽這次衝擊大樓失敗,也不是沒想過辭職,隻是覺得辭職了,也沒更好的地方而已,而且家裏窮,也不好交代,說白還是不夠強大。

“嗯,決定了,其實也考慮了很久,做了很多的思想工作,我覺得我呆下去也不會有什麽前途了,所裏的人不待見我,前幾天我發燒請假,所長還說我裝病不上班,太寒心了。”

這應該就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看得出來李讚同誌的選擇是很痛苦的。

這就是和周圍的人沒有打好關係的處境,楚陽太明白了,也太難受了。

“辭職有什麽打算?”

楚陽也不會說勸他留下什麽的,因為誰也不知道以後會發生什麽,愛過往電力公司在老一輩的人看來是很好的工作,但是社會發展到現在,也不過如此了。

自從廠網分家,電力改革以來,電老虎已經逐漸變成了電老鼠,說真的以前你說你是供電的,人人都敬你三分,因為你權力大,不爽就能分分鍾斷電的,你還不能怎麽樣。

現在時代變了,開始追求什麽客戶滿意度,公司也已經往服務型企業來轉變,現在的群眾有一點就不爽你,動不動就是一個投訴,你還吃不消。

扣你錢不說,領導還對你有意見,試問你一個大學生出去幹什麽沒有兩千塊工資。

當然這種轉變確實是必然,一個企業,隻能與群眾客戶達成一片,以服務客戶為出發點,才能長期保持競爭力,不然憑什麽跟別的企業競爭?

“哎,還沒有,準備回去考公吧,實在不行就繼續讀書算了,反正家裏也有點積蓄,餓不死。”李讚回答,看得出也是很無奈。

李讚,這個人,在楚陽看來,其實是個很老實且算是有能力的人,在大學,他也是一個天之驕子,但是出了社會沒想到混成這樣,到底是誰的問題?

誰知道。

“如果你真的要辭職,那個我建議,過了元旦你再辭職。”楚陽說道。

“為什麽?”

“年底發年終獎,有好幾千塊,也沒幾天了,你現在提辭職,估計公司那邊會卡你這些錢。”楚陽回答,這事真的!

李讚顯然沒有想到這個,思考了一下,覺得有道理:“行,兄弟謝了,楚陽你是我們這屆最優秀的,其實我看好你,隻有你有機會上去的。”

“哈哈,承你貴言吧,不過我也很難,沒有背景啊。”

“哎,也是,那個劉佳豔,我都不知道憑什麽,看到她我就來氣。”

“人家硬啊。”

“切,真想幹她一次再走。”

“我去,別這樣,李讚,我說你既然都要走了,我覺得你可以牛逼一次,做點瘋狂的,怒罵領導,把事情搞大點。”

李讚眼裏放出光,惡狠狠點了點頭:“好,媽的。”

楚陽也是壞,這是想通過他,來讓領導注意他們大學生。

發完年終獎的第二天。

李讚就回到了所裏,所長讓他出去工作,他不去,所長問他還想不想幹了,他直接怒摔鍵盤,然後狂罵所長一頓後,拋下一句:“老子就是不想幹,不想伺候你們這些廢物了。”

然後瀟灑走了,不帶走一片雲彩。

第二天,他是氣衝衝的走到人資部的辦公室,一腳踹開了人資部趙主任的門,指著趙主任的鼻子怒斥了公司4大罪狀然後就走了的。

“不重視人才,任人唯親,沒有背景的人升不上去。”

“弄虛作假,人人都在造假,所有的報表都是假的。”

“福利不透明,發錢沒有證據,個人差異大,還不讓說。”

“沒有人文關懷,排外嚴重,根本不是一個大公司該有格局。”

說得很好,讓人深思。

……

他這一走,這一罵,在新員工中引發了很大的轟動,尤其是幾個每天累的灰頭土臉的大學生,都有觸動,個個萌生去意,經常在宿舍嘮叨說要辭職什麽的。

這估計就是蝴蝶效應。

他的辭職也引起上層領導的注意了。

楚總下令要做好新員工的關懷工作,還給新員工補發了一千塊元旦過節費。

楚陽謝謝李讚的貢獻,一千塊可以三次大保健了。

徐弘毅因為跟李讚的經曆頗為相似,也在供電所混得不好,反應最為激動,但是楚陽知道他不敢辭職的,因為他的家裏條件一般,也沒路可退,隻是說說發發牢騷罷了。

楚陽特意地找徐弘毅聊天,語重心長地說道:“兄弟,你要是想走,也千萬別露出要走的想法,也不用發牢騷,到點了找好下家,默默走了就行了,你現在不走,又亂說話,對你以後影響很不好的。”

楚陽知道,現在大家都是年輕人,工作不順心有點怨氣很正常的,但腦袋一熱將事情說出去,給領導聽到了會怎麽想?

你這個人就廢了。

徐弘毅聽了有點開竅,終於是閉了嘴。

但是辭職的風波還在繼續,有人開了頭,就好像河堤出了缺口。

沒過多久,又有一個幹了兩年的師兄辭職了。

這個家夥走得也很有性格:直接來了一句:“幹事的升不了,不幹事的全上去了,這樣的垃圾公司不幹也罷。”

好啊,楚陽喜歡這樣的,總要有人鬧,才有人乘涼。

很快公司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辦公室辦公室,人資部還有政工科工會聯合召開了一場別開生麵的大學生的關懷會。

邀請大學生進行茶話會。

好多吃的。

公司領導們第一次很細心地聽取了大學生們的需求。

謝總親自會議上非常和藹地問大家:“公司是個平台,是年輕人的平台,近來陸續有大學生辭職,說明我們做的服務工作還是不到位,對你們的關懷還不夠,在這裏,大家暢所欲言,有什麽需要和建議都可以跟我講,保證滿足大家合理的訴求。”

楚陽還以為大家會很多牢騷要說的,但是這個時候,眾人麵對謝總,就屁話都不敢說了。

謝總人不高大,看起來也很親切,但是眼眸裏總有一種東西讓你感到恐懼。

而且留下的人都明白一個道理,領導讓你提意見,不是真的讓你提意見。

因為很多時候,處理意見不太容易,但是處理人容易。

有意見的人處理了,就沒有意見了。

場麵尷尬很久,幾個幹了兩年的老江湖被點名了,他們起身說了一堆意見。

但是歸根結底就是在變相表揚公司,比如說公司對他們太過鬆懈了,沒有給他們壓多點擔子,又比如說覺得公司對他們培訓不夠,他們想要多點學習……

謝總聽得很滿意。

終於有一個不怕死起身說話了。

“謝總,我整體上對公司還是很滿意的,就是公司的宿舍的環境太差,能不能裝個空調給我們啊,我住的又是頂樓層,夏天一到真的熱死了。”

謝總笑著回答:“沒問題。”

讓辦公室記下了。

這件事最後也落實了,所有的宿舍都裝上了空調,不過楚陽知道,這個人廢了。

已經被其他的領導打入了冷宮,永世不得超生,大家都不熱就你熱,就你多事?

隻能說他是偉大的。

犧牲了小我,成全了大我。

楚陽很敬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