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陽來到醫院,直接來到了王貴平的病房,站在病房的門口,看到一個女人正在照顧著王貴平。

這個女人長得很粗糙,臉色憔悴,看得出是個農村婦人,整個眼眶紅紅的,全部塌陷了進去,此刻正在絮絮叨叨說些什麽,不斷搖頭,聽她的語氣,應該是王貴平的老婆。

“你說你到底怎麽想了,你死了我和你女兒怎麽辦啊。”

“你這是要作死啊。”

王貴平還是像一個木頭人一樣,一言不發,滿臉死灰。

女人控製不住自己的悲痛,輕輕捶打他,無力地嘶吼:“你讓我改嫁?我嫁給誰去?誰還要我?我說了你的樣子不重要,過段時間會好點的,你咋能尋死呢。”

王貴平還是不說話,嘴唇抿得很緊,身體僵硬得很,不過眼睛裏麵已經有了淚水在打轉,看得出來很痛苦,如果不是生活太過無情,他又怎麽想要死啊。

楚陽看到這個畫麵,莫名的心酸和心痛,不得不說,從輪廓來看,王貴平如果不是燒傷半個臉,還是很帥氣的一個男人,他現在這樣子,確實需要一定時間來適應。

這個的家人對他的開導是最有用的。

楚陽也不著急,等到女人徹底沒有了力氣,癱軟在床邊才敲了敲門,然後走了進去,很鄭重的表明來意:“嫂子,我是公司安全部的楚陽,謝總讓我來跟王工談一談。”

女人抹去眼淚,又看了一眼王貴平,低頭就走了出去。

王貴平看了一眼楚陽,還看了看門口的方向,但是看到就楚陽一個人,謝總龐主任什麽的一個都不來,還是一句話不說,往裏轉了轉身。

楚陽一下就看出王貴平的心思了,這是覺得楚陽是個小兵,沒啥用了,馬上說道:“王工,謝總說怕影響你休息,就不勞師動眾地來看你了,他讓我來跟你談談,你有什麽要求,都是可以告訴我的,謝總希望你不要鬧了,好好養好身體,早日回來上班。”

王貴平一聽,表情有點動容,終於擺頭過來,咧嘴說道:“謝總讓你來的?”

楚陽感覺到了王貴平的情緒變化,馬上回答:“是的,王工,我和你都是公司的工人,咱們做電工的,誰都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會出事的,所以我是絕對希望你可以得到最大最好的補償的,這樣以後要是我也出事了,也能得到最大的保障,所以請你相信我,我不會忽悠你,也不會獅子大開口,而是真的想給你幫助,盡力滿足你的要求。”

是的,這種談判,主人公是很脆弱的,你必須要把你的身份擺正,要感同身受地去與他同命運,同呼吸,盡量把自己拉到與他同一個陣營上,這樣才能真的進入他的內心,真的能夠說服他,打動他。

這是楚陽上輩子楚陽民事糾紛得出的經驗,這也是楚陽敢答應謝總來辦這件事的原因。

楚陽的這種態度,讓王貴平卸下了一點防備之心,他深吸一口氣,有點無奈地說道:“你叫楚陽對吧,你如果設身處地為我想一下,你就能明白我的苦衷,我為公司打了將近二十年的工,現在落得如此淒涼的下場,現在我要公司一點賠償不過分吧?而且我老婆就是一個種田的,一年到頭沒幾個錢,我還有三個嗷嗷待哺的孩子,有兩個身體抱恙的老人,我不要多點錢,怎麽生活?”

很好,王貴平開始願意說話了,也說出了自己的擔憂,這是好的信號。

楚陽也不著急,擺出一副同仇敵愾的態度,與他一起攻擊公司:“王工,我了解你的想法,也很認同你要多點賠償的意願,十萬塊真的太少了,咱們的公司確實非常摳門,也真他媽的操蛋,你這張帥氣的臉,是多少錢都買不到的。”

這東西就跟泡妞一樣,當女孩跟你抱怨誰誰誰的時候,你先不要跟她講道理,先與她一起罵。

“是吧,你也覺得我是對的吧,哎,我這容易嗎,辛辛苦苦,上有老下有小,我真的,有時候覺得死了算了,這張臉還有臉活啊。”不知道為什麽這個王貴平就開始哽咽了。

楚陽知道差不多了,得進入正題了:“王工,我知道你的難處,但是事情已經發生了,無法挽回了,不幸中的萬幸你這還撿回了一條小命,我相信你一定也聽過,有多少人是因為你這個觸電而死於非命的吧,所以你這算是大難不死,是上天的恩賜了,你也說了你上有老下有小的,還有一大家子要照顧,要是你死了他們怎麽辦?”

楚陽停頓了一下,讓他好好回味一下自己的話。

然後繼續說道:“這日子還得正常過,說真的,我雖然進入公司的時間不是很長,但是從何這件事來看,公司對你的處理也夠意思了,你的醫療費用公司全包了,也是按照公司傷殘賠償,賠到了最高的十萬,還答應了給你調到部門空閑的位置,領導也沒說對你不理不管的,多次到醫院家裏探望你,這些誠意你應該都能感受到的。

你現在一下子要一百萬,這說真的,也嚇了我一跳,這有點坐地起價了,你自己也知道肯定是不可能,可能你也沒想要這麽多吧,我來之前,謝總說他真的很痛心,說你讓他失望了,如果你真的要繼續鬧下去,到時候真的把楚總或者謝總惹急了,可能到時候這十萬塊都拿不到了,而且前期答應給你調崗位也沒了的,要是到時候直接把你給開了,你真的就哭都沒眼淚了,我這不是危言聳聽啊。”

王貴平聽到楚陽這樣說,表情十分的凝重,不時冒出幾分猙獰,很明顯,楚陽已經說到了他的心坎裏麵去了,他不是個傻子,他懂得其中的厲害。

領導是最冷漠的那群人,說翻臉就翻臉的,前麵都是他的那個小舅子一直慫恿他,說哭的鬧的孩子就會有奶吃,這個時候必須狠狠地敲詐公司一筆,不能妥協。

他才敢這樣做。

楚陽看出他有點動搖了,繼續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王工,我也是農村出來的,我知道你生活不易,我答應領導來跟你談,是真的想幫你,你要錢,我可以回去跟謝總說,適當提高一點可能也能辦到的,但是其實對於現在的你來說,一份穩定工作是最為重要的,這樣你以後才有保障,或者你還有沒有其他的要求,我可以回去跟謝總說一說,一定讓他滿足你。”

王貴平終於鬆口了:“罷了,楚陽,我聽你的,錢我就不要多了,就十萬,不過我有一個要求,就是我那個大兒子明年就要畢業了,專業不是很好,估計不好找工作,我想讓我兒子進入咱公司,這個可以吧。”

楚陽想都不想馬上回答:“這個應該沒問題,本來我們公司就是優先照顧家屬員工的,你這樣的為公司奉獻了青春的老員工更應該照顧了,我回去跟謝總說一下。”

愛過往公司不就是家屬製嘛,這有個屁問題。

媽的,楚陽不知道為什麽有點憤慨。

王貴平好像真的想通了,掙紮坐起來:“行,不過我想要楚總或者謝總親自答應我,最好能白字黑字寫清楚,不是我不相信公司,你知道的,我就想要一個保障。”

楚陽點頭:“理解,我這就回去把你的要求反饋給領導,一定給你一個完美的答複的。”

從醫院出來。

楚陽覺得月亮很涼,照到自己的身上,冷冰冰的。

不知道自己是做了一件好事,還是做了一件壞事。

不過你仔細想一想,又覺得這件事很滑稽很可笑,明明王貴平作為電工,臉都毀了,但是他還是想要讓自己兒子進入電力公司。

這就是電工人的宿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