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思音垂下眼眸,纖長濃密的眼睫一顫一顫的,委屈巴巴的瞧著十分柔弱可憐。

她本就生得顏色姝麗,這般作態時,當真是惹人憐愛的緊。

可錢嬤嬤看她卻極不順眼,還在心裏暗罵,什麽嫡長公主,就是個騷狐狸。

“阿音知錯了。”魏思音聲音嬌軟,她知道錢嬤嬤心裏最看不上她這副腔調,就故意如此惡心錢嬤嬤,“嬤嬤,你別和顧世子說,好不好?”

錢嬤嬤被她那顫了三下的尾音雷得麵皮緊繃著,冷冷地說了句公主自重,而後也不再跟她廢話,沉聲步入正題:

“我家世子說了,公主從內侍省強行帶走內侍淩寒純屬胡鬧,那吃裏扒外的東西不能留在舒雲宮,必須立刻將他下獄。貴妃躲在背後指使他的事,也無需公主您去查探什麽。”

“可是……”

“世子說得很清楚,公主您在宮裏做的這些事,都是在給他添亂。不僅壞了他的布局,還對貴妃和薛家打草驚蛇。尤其是今日上午,您在興慶宮自作主張捅出了天大的簍子,沒治得住貴妃,反而把賢妃送進了淨心宮,還讓太後娘娘疑心起了常寧宮,您這不是拖世子爺的後腿嗎?”

錢嬤嬤也不耐煩和魏思音多說,一錘定音道:

“淩寒人在哪兒?趕緊把他捆起來送去天牢,得了世子吩咐負責押送的典獄已經等在宮門外了!”

她說罷卻不見魏思音動作。

那嬌媚明豔的尊貴少女就那麽靜靜看著她,一雙有神的大眼睛朝著她眨呀眨,好像是在看猴戲一般。

“公主,奴婢跟您說的話,您聽到了嗎?”

錢嬤嬤的耐心徹底耗盡,未等魏思音出聲,她便已迫不及待地走出殿外,對侍立在外麵的宮人厲聲道:

“傳公主之令,捉拿淩寒!”

綠漪聽了臉色微變,錢嬤嬤瞪著她,“綠漪姑娘還愣著做什麽,快命宮人把淩寒捆來啊!耽誤了世子爺的事,你們賠得起嗎?”

聞言,綠漪還是麵露遲疑,並未動身。

她其實一直看不慣顧府的人在舒雲宮作威作福。

尤其是這個錢嬤嬤,不管對方在顧府是多麽有頭有臉的下人,那也隻是個奴才而已。

臣子家的奴才跑進宮裏撒野,居然還有臉替她家公主下令,這簡直大逆不道!

隻是以往公主對顧府的人向來縱容,主子如此,她一個宮女也不好說什麽,隻能眼睜睜看著錢嬤嬤囂張跋扈。

但這一次,她家公主可是不惜自己受傷也要救淩內侍回來。

看到魏思音緩緩走來,綠漪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跪下道,“請公主下令!”

錢嬤嬤臉色冷厲。

她眯起眼睛打量著跪在地上的綠漪,冷笑著對魏思音道,“這綠漪跟了公主幾年,如今也是大宮女了,可惜還是這麽不懂規矩。我家世子的話在她耳裏是分文不值。公主,您平日裏是怎麽管教宮人的?如此治人不嚴,將來嫁進顧氏該如何當一府主母,為世子爺打理內宅庶務?”

原以為此話一出,魏思音定會像以前一樣站在顧氏這邊,狠狠地訓斥自己的宮人,甚至是命人掌嘴懲罰。卻見她嘴角微揚,彎腰將綠漪從地上扶了起來。

眾人望見這一幕,都是怔住。

“綠漪是本公主的宮女,當然隻聽我這個主子的命令,到底是誰不懂規矩?”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就讓錢嬤嬤的老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

“公主,這可是顧世子——”

魏思音轉頭盯著她,聲音驀然變得凜冽如劍風:

“是顧世子讓你跑到舒雲宮來充主子,騎在本公主頭上發號施令?”

錢嬤嬤心裏一驚,下意識往後退了半步。

這往日極好拿捏,就是踩扁了也不吭一聲的軟柿子,怎麽忽然變得這麽厲害了?

她卻忘了,魏思音向來都是這般厲害的脾性,隻不過是因為顧沅才對顧氏之人愛屋及烏,哪怕她歸根結底隻是個家奴,也容許她在舒雲宮放肆。

隻是這一回,魏思音不打算再忍了。

身為最受寵愛的嫡長公主,她想抬舉誰,無論那人身份如何卑賤,她亦能將那人從泥潭深處捧上九重天;

而她若是想折辱誰,即便那人身在雲霄之巔,她也能讓那人重重摔下,從此跌入萬丈深淵,再不得翻身。

何況隻是一個錢嬤嬤?

“本公主相信,顧世子乃端方君子,絕不會忘了他身為臣子的本分,拿一個奴才來羞辱我。”

魏思音嬌柔一笑,那笑意卻讓錢嬤嬤遍體生寒,心慌意亂。

“而你口口聲聲拿他說事,稱自己是憑他之命才如此行事,還想用我和顧氏的婚約壓本公主一頭,究竟是存了什麽心思?”

錢嬤嬤的呼吸都亂了起來,奮力狡辯:

“奴婢不敢欺壓公主。隻不過奴婢身為顧世子的乳母,他是奴婢看著長大的、世子爺喚奴婢一聲阿母,奴婢便拿世子爺當自己晚輩看,而公主又是他將來之妻,奴婢少不得要盡長輩之責,對您所說皆是肺腑之言,都是真心為您好啊!”

魏思音冷笑不語,聽她繼續道:

“奴婢之所以這麽急著要送淩寒下獄,也是怕這膽大包天剛給世子爺下毒的奸人在公主身邊待久了,恐公主遭遇不測,這也確實是顧世子的意思。若不是他下令,奴婢怎敢自作主張?”

說著,錢嬤嬤還低頭垂淚,仿佛是真心被辜負了的大善人,“卻卻不成想公主竟曲解了奴婢的意思,以為奴婢是要以下犯上做您的主。奴婢冤枉啊!”

綠漪聽了這話不禁氣急。

這個錢嬤嬤一張巧舌顛倒是非,她明明就是不把公主放在眼裏,身為奴才卻百般逾越。若不是公主一直容忍她,這舒雲宮哪裏由得她頤指氣使?

可眼下不過幾句話,就又把公主說成了不識好歹之人,當真可惡!

還沒等她開口,就聽魏思音意味不明道:

“原來嬤嬤竟是如此用心良苦。”

她的語氣有些慵懶,那聲音卻是清脆明悅十足動聽,落在聞訊匆匆趕來的淩寒耳裏,就像是上好的玉器彼此碰撞,擾他心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