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落瞬間不動了,像是被嚇破了膽子。
魏思音的大腿被他的頭壓住,能感覺到他身上的溫度都在這一刻忽然升高,就好像一隻被烤焦的雞,騰騰地冒著熱氣。
她很有些震驚,習慣了淩寒那種厚著臉皮索求無度的混賬,她沒想到還有人能純情到這個地步,略帶憐愛道:
“可憐見的,快起來吧,別真把你燒壞了。”
趴在她腿上的少年內侍身子僵硬,宛若被人點穴。魏思音好心地扶了他一把。
雖然她打扮成了男人模樣,但當她彎下腰時,獨屬於女子的溫柔氣息霎時籠罩著他,在她看不見的角度,他雙眸暗沉欲望洶湧,可當他被拉起來時,那雙眼眸卻宛如驚慌失措的小鹿,人畜無害。
他甚至都不敢抬頭正視魏思音,猛地跪下後帶著哭腔道:
“奴才失禮,請公主殿下責罰!”
魏思音歎了口氣:
“怎麽臉皮這麽薄?快起來,我不罰你。”
但桑落還是堅持跪在地上不肯起來,魏思音就放沉了語氣道,“你再不起來就是抗命,我就不要你了。”
“奴才會聽話的,再不敢惹公主殿下生氣了,求公主不要把奴才送回禦花園!”
魏思音沒想到她隨口一威脅,把這孩子嚇成這樣。看他哭得那叫一個梨花帶雨我見猶憐,她心裏竟少見的生出罪惡感,再開口時不自覺地軟下聲音:
“好了,哭什麽,你這麽乖,我不會不要你。”
桑落這才抽抽噎噎地站起身,然後雙手扭在一起,乖乖站回原來的位置。
陸承懷看到他那哭哭啼啼的柔弱模樣,嘴角抽搐不已。
就這麽個兔兒爺似的玩意兒,真不像是什麽深藏功與名的絕世高手。
若是真有人能裝到這種地步,那他甘願認栽。
他不再糾結桑落的身份,盯著魏思音道,“公主可以說讓微臣感興趣的事了嗎?”
魏思音笑了笑,不再和他繞彎子,幹脆果斷道:
“你應該已經發現,薑芷琴的所有供詞都是設計好的。她給出的所有時間,都是挑在了我外祖父不能自證的時候。在那個時間,你的人也查不到我外祖父在別的地方現身。
而且,薑芷琴跟你說的她被關押過的暗娼館,早在半年前就廢棄了,那裏的老鴇和龜公,還有別的姑娘,甚至隻是打雜的下人都不知所蹤。
而你能追查到的所有去過這家暗娼館的客人,他們都聲稱這家館子做得十分隱蔽,就連客人之間都不會互相打照麵。他們每次去都是走後門,然後被帶到單獨的院落,由他們選定的姑娘接待,從進去到離開都見不到其他人。
所以現在既無法證明我外祖父清白,也無法證明他確實去過那家暗娼館。
少卿大人查過這麽多案子,難道不覺得,這像極了有人精心設的局嗎?他們難以騙過你的眼睛,也難以證明我外祖父做過他沒做過的事,但他們有辦法讓外祖父無法自證。
這樣一來,隻要外祖父不能證明自己清白,他們的目的便達成了,那就是加深皇室對外祖父的猜忌。
你我都清楚,這個隱藏在幕後設局的人就是福安,他才是大齊最大的敵人。我們若是讓他達成了目的,失去了雲氏的有力支持,那就是讓親者痛仇者快,這麽不劃算的買賣,少卿大人難道願意做?”
陸承懷眸光沉重,終是抬手喝了口茶。
清香的茶水潤過他的嗓子,也讓他的頭腦更加清醒。
“我隻負責查案,不和誰做買賣。”他的話語生硬,可眼神卻讓魏思音心裏有了數,“至於皇室猜忌誰,不猜忌誰,也輪不到我一個臣子擅自揣測。但是——”
但是,他也極不喜歡被別有用心的人推著走的感覺。
他查案是為了真相,絕不甘心成為被人隨意擺弄利用的棋子,尤其是那個人還極有可能是謀圖篡位讓天下動**的反賊。
這也是他今日願意冒著風險來見魏思音的原因。
“公主殿下既然相信雲家主是無辜的,除了他是您外祖父之外,總有些別的原因吧?”他的眸光犀利,直直望進魏思音的眼睛深處,“您這樣的人,應該不會在事關江山社稷時被親情左右。”
魏思音嘴角揚起,“表哥懂我。”
一旁站著的桑落聽著她這句仿若充滿曖昧的話語,眸光是不為人知的陰鬱。
“表哥,你已經帶人去搜過我外祖父在帝都城郊的那座別院了吧?尤其是我外祖總是一個人待著的院子,是不是一無所獲?”她微笑著,眼裏閃爍著狡黠的亮光。
陸承懷一見她笑就下意識警惕,卻又不由自主被她的話吸引,“你知道內情?那裏藏著什麽?”
魏思音像有意要吊他胃口似的頓住片刻,然後從袖口裏摸出一張紙,遞給他。
陸承懷狐疑地接過一看,神色大變。
她給他的,竟然是別院的地圖!
地圖上明確地標注出一處地下密室,入口極其隱秘,不看著地圖根本找不到,所以大理寺的人來回翻了三四遍仍然無功而返。
“這裏邊放著什麽?”他攥緊了地圖,一時間懷疑他還能否走出這扇門。
坐在他對麵的“少年”勾著唇角,笑得無比邪氣篤定:
“這要少卿大人親自去看了才知道。”
陸承懷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然後道:
“如果你給出的地圖是真的,那院子裏真藏了這麽一處密室——”
“那就能證明,我外祖屏退下人是為了獨自進這密室,而不是去什麽暗娼館,對他早就生疏的外甥女下手。”魏思音接過他的話茬,聲音驀然變得冷冽,“少卿大人隻管帶人去搜,這密室裏的東西也沒什麽見不得人的,反倒能證明我外祖的清白。”
陸承懷沉吟著。
她主動交出地圖暴露這間密室,也不可能在大理寺的人把院子包圍得水泄不通的情況下提前更換密室裏的東西,那她說他去了密室就能找到證明雲家主清白的證據,他索性就信她一次。
他收好地圖站起身,默不作聲地對魏思音行了禮,然後就要轉身離開,卻被魏思音叫住:
“你和紅纓表姐,如今進展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