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辰過後,前來給魏思音換新藥的太醫看到她七竅流血的模樣,在尖叫後被嚇得活生生暈厥過去。

興慶宮的燈火亮起。

文帝從睡夢中被人叫醒匆匆趕來,瞧見床榻上愛女虛弱的慘狀,登時暴怒如雷。

他提著劉院判的衣領,把對方從地上抓了起來,“怎麽會這樣?明明上午朕來看阿音時,她已經有好轉了!你們給她吃了什麽,居然加重了她的傷勢!”

劉院判顫抖著開口:

“臣給公主開的藥,絕不會引發七竅流血的症狀……”

“絕不會?!那為何她變成了這副模樣?”

文帝險些把嗓子都吼啞,他當上皇帝後甚少如此動怒,“不是你的藥,那就是別人的藥!南羌王子呢,他人在哪裏?”

阿離早就被帶到了殿外。

麵對暴怒的大齊帝王,阿離走進來不卑不亢地行了禮,然後沉聲道:

“稟陛下,在下給公主用的藥,也絕不會惡化她的傷情,在下願用性命擔保。”

他話音剛落,就有人在一旁冷笑道:

“用性命擔保?離小王子這句話說得還真是輕巧。您該不會是仗著您南羌王族的身份,就以為自己能在大齊的皇宮裏為所欲為了?我告訴你,若是皇妹真被你的藥害死,大齊絕不會放過你,也定要向南羌王討個說法!”

阿離轉過頭,看到一個器宇軒昂眉目俊朗,可眼底卻藏著死死陰戾冷意的男人。

他認出,這是大齊的二皇子魏燦。

“二殿下所言極是,若真是我的藥出了差錯,那我害了大齊的公主,的確就是南羌王室欠你們大齊皇室的。可如今事情尚未明朗,你們連查都沒查,憑什麽就說是我的藥有問題?”

阿離平日裏在外人麵前都是沉默寡言的性子,除了與魏思音淩寒之外,他幾乎從不與大齊的皇室貴族打交道。

皇室貴族們對他的印象就是陰沉憂鬱,格格不入。

甚至在這之前,還有許多人以為他連漢人的話都說不好。

魏燦雖然對他了解得更多,卻也沒想到他不僅漢語說得溜,居然還這麽尖牙利齒,當眾就敢這麽不給麵子地反駁他。

他臉色鐵青,語氣愈發咄咄逼人:

“皇妹是在你用藥後才出了事,不是你的藥害得,難道還能是太醫院的諸位用錯了藥?”

他是有意要挑撥眾太醫和阿離的關係,讓他們覺得是阿離把魏思音治壞了,卻要把罪責都推給他們。

果然,立即就有人上套。

一個中年太醫忍不住拔高嗓門道:

“你們南羌的醫術根本不是正統,隻是邪門外道,還美名其曰什麽巫醫,實則就是拿毒藥和怪力亂神的把戲殘害病人的性命而已。

我們太醫院的人給公主開藥都是萬分小心,不敢用任何會惡化她傷情的猛藥。

公主卻七竅流血,這樣的大毒之症,你當著皇上的麵說這不是你的藥導致,你這是犯了欺君之罪!”

這人開了個頭後,太醫院裏本就排斥南羌巫醫的一派都紛紛站出來攻訐阿離。

文帝被他們吵得腦殼疼,怒聲吼道:

“都給朕閉嘴!”

這些人連忙噤聲。

文帝氣喘籲籲地環視著四周,目光在阿離身上停留了一會兒,然後又看向劉院判:

“你向朕保證過,離小王子用什麽藥都要讓你先點頭,你告訴朕,他的藥方可有能導致阿音七竅流血的東西?”

劉院判格外慎重,也無比堅定道:

“回稟陛下,老臣還是那句話,老臣願用老臣身為醫者的名譽和身家性命擔保,離小王子用的藥絕不會讓公主七竅流血。”

他把這話說得鏗鏘有力,讓人信服。

而他身為侍奉過三代皇帝,太醫院資曆最深,也是公認醫術最高明的泰鬥,他這段話的分量壓過了方才那些太醫的質疑。

魏燦垂下眼睫,掩住眼底的暴虐殺意。

這個劉院判都這麽大年紀了,安心做個有名無實尊貴體麵的太醫院之首不好嗎?

偏要真的出來“懸壺濟世”,堅守什麽可笑至極的醫道,與他對著幹,給他添了這麽多麻煩——

真是迂腐固執得不像話,簡直沒有活著的必要。

而他的父皇從來就耳根子軟,果真因為劉院判這幾句話就動搖了。

“陛下,離小王子開的藥方,老臣仔細看過。

這上麵的藥材,雖然有一些是中原本土沒有的奇花異草,但老臣都在醫家先賢研究西域藥草的醫術上見到過,也親自試過,很清楚它們的藥效都是溫良滋補,在恢複傷勢上有極快的成效,絕不是什麽毒藥。”

劉院判說著就顫巍巍地指示徒弟拿出一張藥方,雙手奉上要獻給文帝。

文帝還沒來得及反應,魏燦就在旁邊冷嗤道:

“院判大人這是急著為您自己洗清罪責?

父皇又不學醫,您給他看什麽藥方醫書,難道是想混淆視聽,好掩飾你監察不力的事實?

再說了,你既然也說這藥方裏有許多中原沒有的藥材,那你怎麽就能篤定它們的藥效,就憑前人寫的一本書嗎?

還說你試過藥,我倒想知道你是怎麽試的,是親自吃了藥,還是如何?

皇妹以前也待您不薄,如今她重傷昏迷,您不想著如何救她,反倒隻顧著為自己推脫罪責,這未免太讓她寒心!”

他的口才極好,把劉院判說得一時都找不到反駁的說辭,漲紅著臉啞口無言。

見狀,魏燦心裏湧出濃濃的輕蔑和鄙夷。

劉院判這老頭隻知醉心醫術,別的事一概不知。

也正是如此,此人雖為太醫院之首,資曆和本領都足以服眾,可太醫院裏仍舊有不少人對他陽奉陰違。

甚至當著劉院判的麵,就敢唱反調。

在劉院判親近南羌巫醫的事上,更是如此。

所以他和母妃隻是稍使手段,就讓劉院判束手無措。

魏燦成功讓劉院判閉嘴後,忽而雙膝一彎跪在地上。

眾人看他此舉都傻了眼。

隻聽他字正腔圓道:

“父皇,皇妹忽然七竅流血,就是在離小王子開藥之後!若不是他的藥方有問題,就是這興慶宮裏有人偷偷給皇妹下了毒。

可這裏戒備森嚴,能靠近皇妹的隻有她的親信和皇祖母的人,是這些人下手的可能性並不大。

但為了確保萬一,兒臣覺得還是先徹查興慶宮,不然,怕是離小王子不肯認罪。”

眾人聽得心驚動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