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樂公主府。
顧沅走出公主府大門時,臉色青白。
今夜登門來長樂公主府的路上,原以為他隻要說幾句重話便會一切穩妥,卻沒想到進府之後,往日對顧家人向來客氣的長樂公主卻跟忽然失了智似的,一口咬死就是要錢不要情麵。
他無視身後拱手相送的公主府大管事,一身冷煞之氣憤然上了等在門外的顧府馬車。
含煙跟在後麵鑽進車廂,見他氣到極致不敢打擾,隻隔著車板對駕車的馬夫道,“回顧府。”
馬夫剛揚起鞭子,卻聽顧沅冷著聲說,“等等。”
而後,顧沅掀開車簾,對站在公主府大門前誠惶誠恐的管事冷笑道,“勞你去告訴公主殿下,讓她想清楚了,她和顧府的交情和這兩萬兩,哪個更重要。
若是公主殿下覺得後者更重要,那之後她和顧氏就不再是朋友,而是敵人。
我們顧氏向來恩怨分明,做我們朋友的人,我們定會禮尚往來絕不虧待,日子一久她從我們身上未必賺不到這兩萬兩。但對敵人,我們可也絕不慣著,定要讓她出血出肉,把欠顧家的加倍奉還了才算完事。
公主殿下是個聰明之人,應該懂得如何算賬。”
他真就不信這個邪!
除非長樂公主是被人下了降頭,否則她怎會像個市井婦人一樣短視,隻顧著眼前這點蠅頭小利?
就是掉進了錢眼裏,她也該分得清誰好拿捏,誰不是她能輕易要挾的。
剛才在公主府麵對她時,即便到最後他已惱怒至極,但他說話終究還留了幾分餘地,畢竟顧忌著她是皇室公主又身為長輩。現在對公主府的下人,他就沒有那麽好的涵養,已經把話說盡,絲毫不掩飾威脅和震懾之意。
管事垂著頭,流著冷汗顫巍巍道:
“顧世子,公主殿下她……”
顧沅根本懶得聽他廢話,他的話剛起了個頭,毫不把他放在眼裏般厲聲嗬斥打斷道,“讓你回去給公主帶話,哪裏輪到你在這兒胡說八道!”
管事渾身一顫,臉上強擠出來的笑意僵住。
他身為長樂公主的親信,無論是在公主府還是出門在外,都是備受尊敬。
即便是皇室其他主子瞧見他,也顧及著長樂公主的麵子,從未拿他像狗一樣嗬斥過。
皇上和太後尚且沒這麽訓過他,一個顧氏世子,卻把姿態放得比這些人都高。
管事心裏很不是滋味,但他終究不敢在顧沅麵前發作,轉身進了公主府。
一身汗快步走到二門前,讓人進公主府後宅傳話。
片刻後,長樂公主由金鯉扶著走來,瞧見他臉色煞白,立即猜到是顧沅又說了什麽,沉下臉道,“他讓你帶什麽話,你直說便是。”
管事便將顧沅的原話都說給她聽。
長樂公主聽後捂著胸口,臉上一陣紅一陣白,險些被氣暈過去。
“好一個目無皇室尊長的顧家世子!他們顧氏再如何顯赫,也不過是臣子,究竟是誰教他的,他竟敢和本公主平起平坐地說話,還將本公主稱之為敵人?”
長樂公主越說越氣,她恨得一手緊攥身側牆磚,精心保養的長指甲都摳進磚縫裏斷了一截,她渾然不知,惱怒道,“身為臣子卻聲稱要與公主為敵,他們顧氏莫非是想造反?!”
金鯉和管事聽到這句話都嚇得跪在地上。
“公主殿下,小心隔牆有耳啊!這話要是傳出去,那,那……”
此言就像一碰冷水兜頭澆下,長樂公主肩頭一顫,隻覺透心涼。
顧沅敢如此威脅她,就是拿準了她平日裏和顧氏走得近,收了顧氏不少好處虧心在先,也知她身為皇室公主卻畏懼顧氏之威,生怕得罪了他們,自己兒子將來的前程受損。
就連她府上的下人,都和她一樣沒有骨氣,連一句實話都聽不得。
想及此,她好像一下子就被抽幹了身上的所有力氣,方才的滔天怒火都消失不見。
見她臉色慘白,大管事雖然也記恨著顧沅輕蔑的態度,卻還是勸道,“公主殿下,那兩萬兩銀子不是非要不可,還是莫要與顧氏結仇……”
“你以為我不想嗎?”長樂公主瞪著他,微啞的聲音裏溢出驚慌和不安,“但我不能!”
“公主殿下……”管事並不知她受那封信威脅之事,露出不解的神情。
金鯉卻是知道的,慌得六神無主般仰頭看著她,不敢吭聲。
一邊是顧沅的翻臉警告,另一邊又是那身份不明之人在暗中拿那對母女的死來要挾——
長樂公主此時隻覺她的心都快被兩股巨力撕成兩半。
她真是悔不當初。
早知如此,她就不該在柳府管那件閑事,更不該事後起了貪心,去要挾平康那個小賤人。
她原以為平康定會乖乖就範,卻沒想到平康真有這膽量去讓顧沅出麵。
又是個要錢不要命的主!
她現在真的恨死了平康,也恨透了顧沅說翻臉就翻臉,沒一個好東西!
“你去告訴顧沅,這兩萬兩銀子對財大氣粗的顧府來說不算什麽,他隻要痛快給了,我事後定會禮尚往來,早晚讓他把這筆錢賺回去。但若是他不給,還要就此與我們公主府交惡……”
她眼珠漲痛滿臉怒容,本來是想說句狠話震懾顧沅,可嘴唇囁嚅了半晌,她心裏仍是深深害怕說得太狠,她就徹底得罪了顧沅,將來連挽回的餘地都沒有了。
踟躕了一陣,她頹喪地揮手,“你就把我前麵的話都告訴他,他要是聰明,就會明白的。”
管事小跑著走到門外,顧府的馬車還等在那裏。
他上前堆滿笑容,用近乎諂媚的口吻道,“顧世子,小的奉公主之命回來了。”
車簾掀開,穿著青衫的少年走下馬車朝他微微作揖,然後道,“請說吧。”
管事愣在那裏,頓了頓後強調道,“公主殿下有話要讓小的帶給顧世子!”
他也是沒想到,顧沅居然狂妄到這等地步,公主傳話他都不肯親自下車聆聽,而是隻派了身邊的小廝出來。
都說嫡長公主魏思音囂張無禮,但就連她在長樂公主麵前都守著長幼尊卑明麵上未曾逾越過,這個顧沅被世人百般讚譽,說他清貴高潔是如玉君子。
可他今日私下所為,當真是如玉君子能做得出的事?
含煙用譏諷的神情望著管事,語氣淡淡道,“我家世子說了,他身子不適不便再下車。若是你沒什麽好說的,那我們的馬車就要啟程回府了。”
管事被氣得再也掩飾不住臉上怒火,一個顧府小廝居然都敢不把長樂公主府放在眼裏,如此明目張膽地羞辱他這個公主親信,真是要反了天了!
他開口時聲音都冷硬了幾分,“我們公主說了,那兩萬銀子顧世子必須得出。若是顧世子出了,那她日後定會有所回饋,連本帶利,甚至是加倍讓顧世子把這筆錢賺回去。顧世子就當是做了筆血賺的買賣,不必因此賭氣記恨。”
含煙聽後眉頭重重擰起,一句話未與管事說,就把人晾在那裏,兀自掀開車簾鑽回車廂。
他湊到顧沅耳邊低聲道,“世子爺,您都聽見了,長樂公主這是被鬼迷心竅,竟是咬死了就要那兩萬銀子!”
顧沅臉上凝結著陰冷戾氣。
長樂公主說的沒錯,顧府確實不差那兩萬銀子,就是他這個顧氏世子自己的貼己用來支付這筆錢都是綽綽有餘。但他最討厭的就是被人威脅,而且平康公主那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賤人,在他心中也不值這兩萬銀子!
在他看來,這根本不是兩萬銀子的事,而是長樂公主給臉不要臉,想借此機會告訴他,她已拿捏住他顧氏世子的把柄,要憑此長長久久地壓他一頭!
這股怒氣無論如何都咽不下,身旁的含煙小聲道,“外麵那管事還在等著,小的該怎麽回話?”
“不必回話了!”
顧沅冷笑著,那凜冽的聲音中充滿不屑,而且音量不低,讓就站在馬車外的公主府管事聽了個清清楚楚,“長樂公主貪得無厭,枉顧兩家情誼隻要銀子,那我們就給她。這兩萬銀子,就當做個了斷,之後兩府之間的往來都斷個幹淨!再相見時,且看是誰能笑得出來!”
說罷,馬車啟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