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九不像旁的將軍,要拿捏氣氛時隻需大喝一聲,便叫空氣沉重如水。
她單單這樣慢條斯理的說話,可通身彌漫出來的威壓和威嚴,就足夠壓得對方喘不過氣來。
在這樣一雙淩厲冰冷的鳳眸下,沒人能說的出謊。
隻因那眼神像是一把銳利的刀子,能輕易撕破人的偽裝,刺破他心底的真相。
幸而李淳越也是跟著軒轅澈征戰四方的,膽怯隻在心底一瞬閃過,很快,他便毫不畏懼的迎著朱九的目光,冷笑道:“朱將軍難道不知道,陛下為何會當著兩國士兵的麵宣布退兵?”
“您心裏隻怕比我們任何人都清楚,他對你念念不忘,還有舊情!”
此話一出,朱九垂了垂眸,斂去眼底那一瞬間的波瀾,腦子裏不可避免的閃過那幾個月在宮中和軒轅澈的相處。
軒轅澈狠啊,狠的要命,將她當做拓拔野的時候,日日折辱她,恨不得殺了她。
可知道她真實身份後,又對她無比恩寵。
哪怕她當時去他書房擺弄他的玉璽,妄圖挑釁他時,他也未曾言語,當天晚上就能讓人送許多珠寶到長樂殿去,美其名曰:不夠繼續挑。
隻可惜,曾經刹那間的動容,都在朱九想到那些陣亡的燕國戰士時,消失的無影無蹤。
取而代之的,隻有一片仇恨。
“所以呢?這跟本將軍寫絕情書有什麽關係?”
聽見這冷漠的聲音,李淳越冷哼一聲:“陛下對你舊情不忘,必定受製於你,軒轅國如今看著風光,實則腹背受敵,隻怕他狠不下心,遲早軒轅會變成第二個燕國!”
“您不是想知道,他為何將我留在此地做人質嗎?不妨告訴朱將軍,皆因我用你交換冷清岫做人質想挾持燕國時被陛下發現。”
“那頭豹子,不出意外本該殺了你,可卻被陛下發現,眼疾手快將其射殺,護你一命。”
“我知道你自是不在意這些,可陛下卻在意你,這般婦人之仁,早已背離我當初跟著他的初衷!”
……所以,當時那頭黑豹要撲殺她,並非是軒轅澈故意作秀?
朱九心底一沉,不必等李淳越繼續說下去,也明白他的目的,便直視李淳越道:“你可知,如今你敢背叛軒轅澈跟隨於我,明日你也可為了新的主君背叛我,”
“如你這般的人,你覺得本將軍會信你用你?”
氣氛逐漸肅殺起來,空氣中都染上了幾絲殺意。
軒轅澈在一旁淡淡看著李淳越演戲,倒也不急。
不愧是跟著他的人,這演技比起他來都不差。
方才他倒也沒跟李淳越說些別的什麽,隻跟李淳越坦明了身份,要他接下來歸降朱九,他隻需照做就成。
李淳越倒也聽話,看他這番跟朱九詭辯的模樣,分明無形中讓朱九考量起了用他的好壞。
此時,李淳越聽完朱九一番話,不禁露出苦笑,聲音被冷的有些發抖發虛:“嗬嗬,將軍多慮了,您不需要信我,隻需用我即可。”
“我這樣的人,和你一樣手染鮮血,我沒殺過人,可我的計謀卻殺了無數的燕國人,你心中恨我,我又怎會期望你信我?”
“我隻要證明我李淳越是不屬於諸葛的謀士,將來也能在史書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此生便算無憾了!”
“哪怕死,我又何妨?”
這番話倒是讓朱九高看了他幾分,不禁緩緩勾唇:“果然如軒轅澈所言,是個為謀算所控的瘋子。”
謀算人,謀算天下,謀算青史留名!
難怪李淳越橫空出世,卻能做到許多軍事大家都做不來的軍績。
也難怪他出現在軒轅澈身邊沒多久,卻能得軒轅澈信任和重用。
話畢,她對看守的士兵道:“你們給他鬆綁,把他安置在東苑,單獨給他一間屋子,派重兵把守,沒有本將軍的命令,不許任何人接近他!”
“是,將軍!”
那兩個士兵明顯有些遲疑,李淳越這樣的敵軍,當真能讓人用他麽?
可將軍決定已下,一時間,他們也不好置喙什麽,隻得老老實實將他送了下去。
軒轅澈摸了摸鼻子,倒是不急著去跟李淳越見麵,從他被人帶下去那一刻起,他就知道李淳越這條命算是被朱九保住了,暫時用不著他多慮。
然而,一抹陰影忽然籠罩下來,帶著幾許清冽的香風,像是夜晚綻放的寒梅一樣,孤傲特別。
軒轅澈心中一跳,微微垂眸,便對上朱九打量他的目光。
不知不覺間,原來他已經高出阿九一個腦袋了。
曾幾何時,她才是那個讓她望其項背的人,如今他也終於有資格,站到了與她同樣的高度……
一時間,軒轅澈莞爾一笑,一派人畜無害的模樣:“將軍可有什麽話要對在下說?”
朱九盯著他,心中總覺奇怪,還是問道:“你對他說了什麽?他竟這麽快就決定臣服於我。”
空氣中逐漸沉靜下來,見江城良久都不說話,隻是略微垂眸,似乎在思量什麽,朱九便抬了抬手:“罷了,本將軍不是那等刨根問底之人,你既有你的本事,往後就留在軍營,好好為國效力吧!”
此話一出,軒轅澈眼神一沉。
就在朱九即將轉身之際,他忽然叫道:“將軍!”
朱九腳步一頓,疑惑回頭。
卻見那江城緩緩站直了身子,身軀筆挺的望著她,雙眸微眯:“若在下和李淳越,是一樣的人呢?”
“在下效忠的,永遠隻有將軍一人。”
“而不是被燕皇玩壞的燕國。”
誰都看的出來,燕國已經氣數將盡。
他確實能退一時的兵,卻不可能為了朱九,退一輩子。
他之所以來燕國,來她身邊,甘願做她的幕僚,也隻是為了讓她認清他的能力——
如今的朱九,鬥不過處心積慮成長十年的他!
這一瞬間,朱九將他眼底的複雜之色全然看盡,良久,她才從麵無表情的神色,逐漸放鬆下來。
無奈上前揉了揉這個高瘦清秀的少年郎的腦袋,歎了口氣:“蠢貨,沒有國,何來的我?”
“你效忠於我如何,效忠於國又如何?你隻管做好你的本分,你……跟那李淳越不同。”
“往後,你也莫要說這般話,免得貶低了你自己,你卻不自知。”
聞言,軒轅澈臉頰一燙,不禁微微耷拉著耳朵,小心翼翼抬眼看她:“將軍……就不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