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麽一瞬間,好像有一車水泥灌進慕野鶴的內心,迅速凝固了所有情緒,餘下的統統都是冷意和陰狠,他抓起那件衣服,微涼的濕意凍住他全身經脈。
他記得沒錯的話,這件衣服是徐圖之的。
怕自己認錯了,慕野鶴還特意檢查了一遍,袖口處確實有縫補的痕跡,那是之前他與徐圖之發生爭執時不小心扯壞的。
徐圖之很喜歡這件外套,所以即便是壞了,也要修補。
可問題是,她身上為什麽會有徐圖之的東西?
他又在打什麽壞主意?
正當慕野鶴心存疑慮時,莊閑雲在迷迷糊糊中醒了過來,她起身,額頭上覆著的毛巾掉落在了桌子上。
莊閑雲揉了揉惺忪的眼,雙頰還是很滾燙,腦袋暈乎乎的。
“慕野鶴...”
她有氣無力的喊著他的名字,聲音嬌軟,帶著點濃重的鼻音。
在聽到呼喚後,慕野鶴便及時收回了思緒,半蹲在她身邊,抬起手背去靠她的腦袋,感受溫度。
“還好嗎?是不是很不舒服?”
就連說話時的語氣,他都不自覺的放柔下來,清澈又溫和,像是清澗小溪,不疾不徐的流淌過心間。
從第一次見到他,聽到他開口說話,莊閑雲就覺得他的聲音特別好聽,隻不過總是對她凶巴巴的。
“...嗯。”
莊閑雲半睜著眼,衝著他點頭,有些迷糊,待慕野鶴站起來,她卻突然抱住了他的腰身,慕野鶴怔了一下。
明滅的火光中,小姑娘像隻受了傷的小貓咪一樣黏著他,慕野鶴低頭看著她緊錮著自己的雙臂,渾身僵硬。
小姑娘身體比他想象中的還要柔軟許多,因為發燒的緣故,體溫格外的高了一些,兩人就算是隔著衣料,他也能感受到她炙熱滾燙的溫度。
究竟是發生什麽了?
她怎麽會發燒?
“莊閑雲。”
他試著叫她一聲,期待她給他回應。
隔了幾秒,懷裏的女孩才艱難的嚶嚀了一下,算是應了。
“...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他這裏條件差,沒有備用藥,怕治療不及時。
她家裏有人,送她回去應該就安全了。
他們家裏人也不希望看到她一個小姑娘和他這個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
似乎是隱隱約約聽見了他的話,她仰起頭,眨著眼睛,一派天真童稚。
“...好。”
慕野鶴心下一軟,抬手揉了揉她的腦袋,等發覺到自己的不對勁又趕緊收了手,裝作什麽都沒發生過。
走之前,他把外套留了下來,沒讓她帶走。
一路上,他背著小姑娘,雙臂托住她的腿,讓她纏在自己腰身,小腦袋窩在脖頸處,閉著眼,姿勢看似親密無間,慕野鶴也有點慌了神。
這姑娘還柔軟了,他怕一個不小心就會弄碎了。
他這人糙,活得隨便,也不知道該怎麽照顧女孩子。
每一個動作都顯得笨拙而青澀,那是最大的努力。
他腳步放慢,盡可能減小顛簸震顫,讓她靠得安穩點,可莊閑雲的小腦瓜子總是不聽話的滾著,慕野鶴沒辦法,聳肩讓她別摔了。
“別睡。”
月色下,淨顯溫柔。
僅僅是兩個字,卻叫人浮想聯翩,柔得幾乎要溺出水來,都舍不得加重氣音,
原來,他溫柔的樣子是這樣的啊。
莊閑雲雙臂摟著他脖子,微抬頭,望見了天邊的那輪清冷的月亮,月亮距離他們很遙遠,還蒙上了一層麵紗,神秘又令人向往。
“慕野鶴...”她叫他名字。
“嗯?”
“今晚的月色好美啊。”
她從來沒有見過這麽好看的月亮,這讓她忍不住想要靠近,可又自知不可能。
它一定非常孤單吧?自己孤零零的待在天上千百年來,沒人陪它。
莊閑雲想,她想要做那顆靠他特別特別近的星星。
即便渺小到黯淡無光,人們看不見也沒關係。
她就是特別想陪著他。
他過得太苦了。
“慕野鶴,我想給你一個東西。”
她動了動,幅度不大,但慕野鶴一直托著她,不至於跌下去。
莊閑雲從口袋裏掏出一把水果糖,各種口味的都有,捧到他眼前,近在咫尺的聲音悅耳清脆。
她說——
“慕野鶴,吃糖。”
慕野鶴停下腳步,愣了,後知後覺的脫口而出問。
“給我糖幹什麽?我不是小孩了。”
小姑娘趴在他肩膀上,認真的對他說。
“可是,上次慕奶奶就說了,鶴鶴喜歡吃糖。”
他那麽苦,吃點甜的或許可以緩緩。
聽到這句話,慕野鶴一瞬間眼眶溫熱,鼻子酸澀,冰封了這麽多年的心終於有人捧在手心,她甚至還試圖去焐熱暖化。
都生病了,竟然還記得這件事。
糖果是上次孟靜嫻請的,她當時看到了糖果,不知道為什麽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慕野鶴,順手拿了幾包,一直兜在口袋裏沒吃。
直到現在,她把這些糖果全部給了他。
“...謝謝。”
她是這麽多年來除了奶奶以外,第一個對他這麽好的人。
慕野鶴收下了糖果,唇角揚起一抹弧度,又想到了什麽。
他對她說。
“我答應了。”
莊閑雲整張臉埋在他頸肩,在聽到他說話後,又抬起來,尾音上揚。
“嗯?”
她沒聽清楚。
“我答應給你補習。”
在磨了這麽多天終於得到了這個回答,莊閑雲眼睛都發光發亮,緊緊抱住慕野鶴,類似於撒嬌一般說道。
“慕野鶴,你最好了!”
聽到這話,慕野鶴的心情更加愉悅了幾分。
接下來的路程上,兩人沒有再說話,莊閑雲也是半睡半醒的狀態,慕野鶴很擔心她的狀況,不自覺加快了前進的步伐。
他憶起平安夜那天,她崴到了腳,小姑娘可憐巴巴的坐在地上,不知道有沒有好點,他探了探,籃球賽還蹦蹦跳跳來著,應該沒有什麽大問題。
不過他胳膊肘上傳來的刺痛感讓他還是有點不太放心,今天替她這麽一擋,傷到是不可避免的。
待會去幫她買個跌打損傷藥膏好了。
忽地,耳邊又回響起了今天她站出來維護他,說的那句話。
“就憑你是故意撞他的。”
長這麽大以來,他是第一次被人護在身後,原來,被保護的滋味是那麽好啊。
但他,卻沒有能力像她一樣勇敢無畏的去保護她。
也是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軟弱無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