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偏房出來到正房這幾步路賀元淩走得極快,好似身後有人追他。

那奶娘……自己看她做甚?

到正房門口,賀元淩在進門之前還長吐了幾口氣,勉強能沉下心後再輕輕推開房門。

轉到內間,屋裏門窗都關著光線有些暗。

但這是賀元淩從小住到大的地方,就是夜裏抹黑他也能準確的找到的位置。

他在床邊蹲下,就跟剛才在閨女床邊時似的,想碰一碰睡著的人,但又舍不得。

就這麽蹲到腿都麻了也不想動彈一下,看著熟睡中的媳婦兒,想親。

最後還是忍下了,動都沒動一下。

沈華柔醒了沒有先睜眼,腦子裏都還不甚清醒。

等記憶都回籠後,沈華柔先感受了一番身體上的變化,她的雅雅出生了,但才一動就聽到耳邊有人喊她。

“華柔。”

聲音十分熟悉,讓她腦子裏想起另一些記憶。

雅雅出生了,賀元淩回來了。

想睜眼看看他,可眼睛酸脹難受,睜開都很費勁。

張嘴想喊他,一動嘴唇也疼。

記憶猶如河水洶湧襲來,沈華柔心中湧起萬千委屈,想問問賀元淩怎麽才回來。

別的道理她都不想講,跟賀元淩她就不想講道理。

又被擁住,臉貼在男人寬厚的胸膛裏,鼻腔裏都是男人熟悉的氣息。

沈華柔想抱他,手才一動就被按住。

“別亂動,還疼麽?”

賀元淩記得她說疼,她最怕疼了。

流了那麽多的血啊,生孩子多疼啊。

大嫂生芷菁的時候他就在家,一盆一盆的血水往外端。

他怎麽就不能早點回來,就算不能讓她減輕些疼痛,至少也要守著她。

再次被男人抱著,感受著他的身體和力氣,才真的確信他是回來了,就在她麵前。

讓她不動,可她想看看他啊。

一邊說著疼,一邊從他懷裏揚起頭,還要動手攀在他肩頭上。

就想,湊近了能看清楚他。

一聽懷裏的人說疼,賀元淩的心都揪緊了,她要動也不敢再壓她,還得俯著肩背扶著她坐起來好方便她能靠著床頭舒服些。

“讓你受苦了。”

現在想起來,若是離家之時他就知道媳婦兒有孕,他就不想走了。

兩人麵對麵看著對方,明明是再熟悉不過的臉,又都生出一種隔世的感覺來。

賀元淩刮了胡茬,麵皮雖然是黑了不少,但還是俊的。

可沈華柔不願看他這幅苦大仇深的模樣,於是一邊摸著他的俊臉,大拇指還在他緊皺的眉間撫著。

一邊與他說,“苦都過了,疼也過了,那是我們的孩子啊,我歡喜還來不及。

倒是你,愁著一張臉,不好看。”

賀元淩無端就想起來他以前說過,他好歹還有張臉能看。

結果,現在他唯一還能看的臉也被媳婦兒嫌棄了。

“將就著看吧,不好看也隻能看我。”

低頭,想親她的唇,他的唇落下時,卻是在唇角。

都受傷紅腫了,肯定一碰就疼。

被嫌棄了,賀元淩索性就脫了鞋也上了床。

在床外側坐著,腰背抵在床頭,又將人摟在懷裏再把被子往上扯了扯,將懷裏的人嚴嚴實實圍上。

沈華柔放鬆身體偎在懷裏,唇還是疼著了。

不僅是碰著會疼,笑也會扯著傷口疼。

賀元淩胸腔震動,說話間噴灑出來的氣息都撒在她額頭上,熱熱的。

“我都不敢想,我們有了閨女。

回來就有了閨女,長得跟你一樣漂亮。”

語氣裏,有對沈華柔的疼惜也翻滾著對女兒的喜愛。

有句話他壓著不敢講:成婚後那半年,他都不敢想沈華柔願意為他生孩子。

哪怕是後來他親耳聽到了她願意,也在激動興奮的時候一次又一次的問過她,在她嘴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但,他還是不敢想,這就有了。

他就知道,她雖然嘴上總是嫌棄他,心裏還是有他的。

所以,他現在哪怕是連臉都不能看了,她還是隻能看他。

臉,跟懷裏的人相比,根本就沒有可比性。

“華柔,謝謝你。”

剛說了謝,沈華柔都還沒有來得及給他回應,緊接著又聽到他提高了聲音問。

“你餓不餓?”

原本沈華柔偎著他,不想說話,隻想靜著心聽他說。

能從他嘴裏聽到這麽正經的說謝,著實難得。

可他話鋒一轉就毀了沈華柔才靜下來的心,果然還是不能寄希望他能有多少抒情的時候。

並不覺得餓,還想繼續睡,渾身都還沒力氣。

既然是沒得靜心的機會了,沈華柔便想著吃點東西,有了精神好問他話。

她還不知道賀元淩就要走了,以為怎麽著也要在家待上一段時間。

也不知道,究竟是哪裏出了變故?

轉念一想,她回來了發生的變故也不止這一樣了。

便就是要有變故才好,若是什麽都不變……

緩緩吐出一口濁氣,沈華柔才輕言,“吃些吧,你吃了嗎?”

想他趕回來那邋遢的模樣,怕是餓著肚子趕路的。

聽她說吃,賀元淩小心翼翼的放開她,自己卻迅速翻身下床。

“我吃了,這就讓人給你送吃的來。”

話才說完,他人就已經到了門口。

沈華柔看到他是趿拉著鞋,心情好到還能想他會不會走路拌腳。

自己從前怎麽能覺得他不在乎自己呢?

她是什麽時候糊的眼?

他明明,這般在乎她。

隱隱能聽到外麵賀元淩跟陽春說話的聲音,那句熱水聽得格外清楚。

很快他又回來了,卻沒有到拔步床裏來。

沈華柔傾耳聽著西西索索的動靜,也不知道他是在做什麽。

不由她多想,賀元淩拿著東西進來。

即便是屋裏光線不好,沈華柔還是能夠看清他手裏拿的什麽。

“你拿大氅來做什麽?”

沈華柔這話算是明知故問,他肯定是給自己拿的。

因為,即便是在寒冬臘月裏賀元淩也不會穿太厚的棉襖,更別說是這樣的大氅了。

“你這坐月子不能涼著,再落了什麽病去。

穿衣裳也麻煩,就先將就著這個裹著方便。”

看著大氅,再看看賀元淩,雖然他神色如常看不出什麽,但沈華柔有理由懷疑他是在針對這件大氅。

想到送她大氅的人,沈華柔由心關心道:“東生他們也回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