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九泠眸子深處帶有幾分涼薄地凝著慕容璟,緩緩地繼續說——

“所以,我是真的不想幫蕭允楨進國子監。”

“甚至,我會覺得,他既然做出了那等事,就應該受到律法嚴懲,讓他永遠不敢再犯,免得害了無辜的人。”

“我對父母也是如此,若他們遭遇困境,生活窘迫,又或是疾病纏身,我身為親女,我可以給錢給藥。他們死後,我會披麻戴孝,磕頭守靈。可是再多的也沒有了。”

“你可以認為我冷血,也可以認為我無情,可這就是真實的我。”

說出這番話之前,蕭九泠就做好了與慕容璟疏遠的準備。

或許,慕容璟會覺得她這些話太過驚世駭俗,且不孝不義,從而厭惡她,與她分榻而睡。

他們分開一段時間後,慕容璟會忍不住休了她。

但那又如何?

不是慕容璟告訴她,讓她做自己的嗎?

她就是這樣的人,這些話就是她心中所想。

若一切,都如她心中所想那般發生,她也一點都不怕。

正好可以按照她的計劃施展,給慕容璟納妾留下慕容家的血脈,然後她在慕容璟出征戰死沙場後,成為將軍遺孀,用寡婦的身份瀟灑自由地活著,順便替他贍養父母,養育子女,算是了解他們之間這一場因果。

若慕容璟受不了要休了她,她會以和離的身份離開慕容府。

然後,再到官府辦一個女戶,從此獨立在外。

她有那麽多嫁妝在手,又有忠仆在身邊,隻會越來越好,絕不會落得像上輩子那樣的淒慘下場。

電光火石之間,蕭九泠已經把最壞的結果,以及如何解決問題的方法想好了。

慕容璟怔怔地看著她,幾個呼吸後突然笑出了聲。

嗬嗬……

蕭九泠一愣。

她在心中想了千萬,但卻沒想到慕容璟會是這樣的反應。

他不厭惡她?

蕭九泠仔細地想要在慕容璟眼中找到厭惡的情緒,可是沒有,一絲都沒有。

“九泠,世上沒有幾個人能有你這般勇氣,敢於吐出心中所思所想,不畏懼世俗批判的人了。我之前是杞人憂天了,還擔心你會因為來到慕容府受到束縛,我想就算沒有我說的那些話,你也會做真正的自己吧。”

慕容璟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和。

他的眼中,甚至多了幾分欣賞。

勇氣?

對於一個死過一次的人來說,又還有什麽是不敢的呢?

蕭九泠在心中想。

她眸光微動,聲音帶著詫異,“你……為何不厭惡這樣的我?”

慕容璟歎息了一聲。

“子女與父母之間,本該是世上最親密之人,為何會讓你如此對待,我想自然是有原因的。雙手能把冰塊捂化,而冰水也能讓炙焰熄滅。九泠,我並非愚昧心盲之人,你隻是心涼了,並非天生冷酷,我又怎會厭惡你?”

哢嚓!

蕭九泠仿佛聽到自己冰封的心髒最外麵一層的寒冰出現了龜裂的聲音。

慕容璟……

她在心中喊著眼前男子的名字。

世上怎會有如此澄明的人?

他就像是一道扶光照進黑暗之中,讓置身於黑暗中行走的人忍不住想要朝著光的方向靠近。

“慕容璟你真是我見過最會說話之人。”蕭九泠垂眸,斂去眸中翻湧地情緒。

“多謝夫人誇讚。”慕容璟笑道。

蕭九泠轉身坐在他身邊,低聲道:“你不勸我?”

“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慕容璟。

“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蕭九泠呢喃著他這句話。

慕容璟微微收斂笑容,鄭重地說:“我並不知曉那些讓你心寒至此的經曆,又怎能憑自己的一廂情願就勸你與父母和好?世上有一些人,天生親情緣淺,大概你也是這樣。不過,現在不一樣了,你來到了慕容家,你可以試著把你的公婆當做是父母看,他們都是極好的人定不會讓你失望的,或許這就是上天給你的另一種補償。”

他並未忘記,那日他送大雁去蕭府時,府中竟然無做主的人,逼迫得蕭九泠一個議親的女子親自來接待主持。

女子出嫁可以說是女子一生之中最重要的一件事了,她的父母尚能這樣做,那蕭九泠在蕭家的這十幾年,大大小小的委屈又有多少次?

對於兒女來說,被父母打罵並不算什麽,隻有冷漠和無視才是最傷人的。

他們尚且不曾對蕭九泠用上幾分心思,又怎能要求蕭九泠要將他們放在心上?

慕容璟隻會心疼她,又怎麽會厭惡她?

“慕容璟你能不能別那麽好?”蕭九泠淡淡的道。

“嗯?”慕容璟不明白她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對自己的妻子好,難道不對嗎?

蕭九泠這次卻隻是在心中解釋,說出了慕容璟永遠不會知道的答案。“因為,我不想喜歡你,不想再愛上任何人了。”

……

這一晚,蕭九泠徹夜未眠。

慕容璟也沒有追著她要解釋。

次日一早,慕容璟用過早膳後就和慕容烈一起去了城外軍營。

對他來說,三天沒有去軍營,實在是太久了。

蕭九泠去給喬氏請安後,就回了海棠苑先開始熟悉慕容府的賬簿。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原來,慕容府幾乎是出於一個入不敷出的狀態,這幾年幾乎都在吃老本。

這一次為了迎娶她進門,幾乎挖空了大半個慕容府。

蕭九泠很驚訝,慕容府的仆人並不算多,而且慕容烈隻有喬氏這一個妻子,並無妾室和其他孩子,且慕容府的家風本來就比較儉樸,根本沒有多大的開銷,那麽多銀子都流去了哪?

而且,這些都是明賬,也就是說賬簿裏每月都有幾筆固定的大額支出,喬氏是知道的。

這就足以說明,慕容府的銀子的消失並非是因為貪墨。

蕭九泠‘啪’地合上賬簿,與其自己亂想,還不如索性等慕容璟晚上回來後問個清楚。

“主子。”慶俞站在門口躬身喊了聲。

蕭九泠讓他進來,在他開口前先糾正了他的稱呼。“以後在府中,還是喚我少夫人。”

“是主子……少夫人。”慶俞應下。

“少夫人,您讓奴才去查的事有些眉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