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佑玲醒來時窗外一片漆黑,頭頂上的老式燈泡正散發著昏暗的光。
她看了眼手背上貼著的吊針,無聲歎了口氣。
早在她被母親擰的時候就覺得不對勁了,這會兒終於確定,她重生了!
一直趴在床邊休息的周秀華見她醒了,抬頭看了眼吊瓶,又摸摸她的額頭才鬆了口氣,“燒退了,這是最後一瓶水了,吊完我們就回家。”
不等寧佑玲開口她從床底拿出一個尿盆,“要不要上廁所?診所也沒別人,尿到這裏,我給你倒了。”
寧佑玲看了眼還剩個底的吊瓶後連連擺手,“沒事媽,回家再上。”
她又不是真的隻有十二歲,能這麽心安理得讓她媽給她端尿。
周秀華將尿盆塞回床底下,邊掖被子邊道:“你剛才忽然暈倒,真的是嚇死我了。”
她擦了擦眼角的淚,“回去我給你熬點粥,生了病要吃清淡點,等你好了,我去市場上割點肉。”
寧佑玲胡亂點頭,和家裏關係生疏了那麽多年,死前更是頻發衝突,幾乎鬧掰,一時重回十二歲,竟不知該如何和他們相處。
她張了幾次嘴都沒能說出話來,周秀華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她覺得尷尬。
好在藥水很快掛完,寧佑玲剛下床就聽到肚子傳來咕嚕嚕的聲音,周秀華語氣溫柔:“餓壞了吧,中午都沒吃飯。”
寧佑玲摸了摸肚子,的確是餓得不行。
上輩子因為工作和考證,她飲食極其不規律,最後導致她胃潰瘍出血住院……
既然重生了,誰也不能阻止她正常幹飯。
周秀華好像習慣了女兒的沉默,默默給她穿好外套,轉身半蹲下身體,拍了拍肩膀,“上來,媽背你回去。”
寧佑玲看著凹進去的臉頰鼻頭泛酸。
那個瘦弱的肩膀,還有她背著自己時喘息的粗氣忽然就清晰了起來。
寧佑玲仰頭讓眼淚倒回去,握著她媽的手:“我已經不發燒了,可以自己走。”
這個時候寧佑玲才察覺到她媽的手粗糙且有裂口,手指頭更是腫得像胡蘿卜一樣。
手電筒的光照亮了前方的路,周秀華小聲說著事情的後續,“你暈了後,是唐老師幫忙把你送過來的,又墊付了藥費。我本來以為今天拿不到錢了,結果沒過好久唐老師就拿著一百塊錢來,說是姓薑的還的。”
寧佑玲唇角微微勾起,“唐老師很熱心腸,在學校也幫助我不少。”
唐老師對所有同學一視同仁,並不隻偏向成績好的。
也因此唐老師的教學理念和不少老師相悖,上輩子姓薑的才能壓過唐老師擔任主任,他的女兒也因此獲利保送去了市一中。
這一次,她定會護著唐老師這樣真正的好老師坐上主任的位置。
夜晚寂靜,腳步聲愈發明顯,周秀華緊緊拉著寧佑玲的手,“唐老師把姓薑的錢給我,又問了醫生你的情況才走了,我當時都沒想起要把藥錢還給她。過兩天請唐老師過來吃個飯,順便把藥錢還了。”
周秀華說著歎了口氣,“同樣都是老師,區別咋這麽大哦。”
寧佑玲不屑地撇撇嘴,區別當然大,否則姓薑的怎麽會從一名初中老師下調成小學老師。
不過姓薑的很會鑽營,將這事的真實原因隱瞞了下去,她也是機緣巧合之下才知道的實情。
既然重生了,這件事當然要好好利用一番。
收回思緒,寧佑玲勸道:“再等等吧。今天唐老師幫了我們,姓薑的肯定記恨她。這段時候請她吃飯,姓薑的知道了指不定要編排出什麽來。”
見周秀華麵露不解,寧佑玲解釋道:“翻了年學校主任就要退休了,唐老師和姓薑的是競爭對手,這個節骨眼姓薑的出了這事,他當主任的可能性就小了。越是這個時候,他就越是會緊盯唐老師。”
唐老師壞了姓薑的好事,他寧願主任是別的老師,也不希望是唐老師。
周秀華了然地哦了一聲:“確實不能現在請唐老師,免得給她惹麻煩。”
寧佑玲嗯了聲,沒再說話,抬頭看著手電筒光亮照著的地方,隻覺得滿眼都是陌生。
兩人安安靜靜走了一陣,周秀華才又開口:“今天讓姓薑的這麽丟臉,你下半學期隻怕難了。不然我去找校長說哈,給你換個班?”
寧佑玲拒絕道:“不用。”
她要是轉班了,姓薑的還怎麽對自己下手?
她要將計就計,讓姓薑的這顆毒瘤離開他們鎮小學。
“玲玲。”周秀華猶豫道:“你今天有點奇怪哦。還有,姓吳的給我寫借條這件事,你咋曉得了?”
寧佑玲眼光流轉,很快道:“你和爸爸吵架的時候提到過借條。至於我為什麽會變,那是因為姓薑的女兒在學校欺負我。”
她頓住腳步肅著臉道:“我今天想明白了,以前就是太給他們臉了,才會讓他們姓薑的一家都想騎在我們頭上拉屎!”
周秀華大吃一驚:“你說姓薑的女兒欺負你?天哪她不是三好學生嗎?竟然做出這種事!”
看吧,不管今天發生了什麽事,她媽隻要聽到一個三好學生欺負她,第一反應就是不信。
她語氣平靜道:“這件事我不止和你們說過一次,但你們覺得是孩子之間的打鬧玩笑,讓我不用當真。”
上輩子其實她父親說得更過分,覺得她這是在為自己學習下滑找的借口。
寧佑玲握著周秀華的手緊了緊,長長舒出一口氣,還好自己不是真的十二歲,這些事根本擊敗不了自己。
周秀華的確從來沒想過姓薑的女兒會欺負人,可此刻看著女兒冷漠的臉,周秀華忽然有些心悸:“以後姓薑的女兒再敢欺負你,你就和媽說,媽一聽會替你討回公道。”
寧佑玲對這話並沒有抱有希望,沉默著往前走。
她早就過了需要父母保護的年紀,這些仇恨她會自己想辦法解決。
她不說話,周秀華也沒再開口,隻是握著她的手稍稍用力了些,直到家門口時才鬆開。
看著這既熟悉又陌生的家,寧佑玲滿腹思緒,腳步不由慢了下來,陡然聽見前方一聲淒厲的慘叫聲,“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