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不見的親兄弟，偶然在街上遇到，這讓方佑盛覺得一定是親兄弟心連心，所以這回碰見方有才，他更認定了要彌補過去這些年，自己對親弟弟漠然的態度。
把人帶到方家後，他拿出自己的衣服，讓方有才洗了澡換上自己的衣服。
而原先方有才身上穿著那套發臭的髒衣服，他是直接就給扔了。
方有才從洗手間出來，在垃圾桶裏看到那套髒衣服，灰蒙的眼裏露出一絲譏諷。
聽到客廳的動靜，他迅速收斂起神色，幾步朝著方佑盛過去，臉上是卑微如地底泥的討好神情。
“來來來，坐這兒，咱們兄弟倆好好聊聊。”方佑盛手裏拿著前陣子陪趙莉莉出差，高價買回來的當地高山毛尖，招呼著方有才坐下。
想了想，又說：“難得我們兄弟這麽多年之後又坐在一起了，一會兒等曉雲回來了，我們一家人到外麵吃頓好的。”
方有才撇了撇嘴，沒有搭話。
見狀，方佑盛意識到自己過於興奮了，分明方有才是遇到困難才會在街頭失魂落魄地遊走，他這會兒表現得如此高興，隻怕會引起方有才的難過。
他低咳一聲，泡著茶，將茶杯遞到方有才的手裏，說：“喝口茶潤潤喉，接著就跟我說說，你到底遇到什麽事了。”
“嗯。”方有才一臉卑微地應聲，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放下茶杯，“大哥，其實我也不想瞞著你的。”
“一開始我確實有想過要來找你幫忙，但考慮到大嫂的心情，我怕我來了，會讓她不高興，還會還得你們夫妻倆鬧矛盾，所以......”
“嗐，你想太多了，你嫂子不是那樣的人，她的肚量可比我這個大男人還要大，你盡管放心好了！”
“如果真是那樣，就好了。”方有才意有所指地扯了扯唇，接著說：“我來陽城已經一個禮拜，本來是在汽車站附近的小旅館住著的。”
“但這幾天為了耀華的事情，我打點了不少錢，身上現金沒帶夠，卡又放在了家裏，所以才會流落到外邊。”
“耀華？耀華什麽事情？”方佑盛聽到他提及侄兒，一想到當初那個連小女孩的小人書都要爭搶的男孩，他實在印象好不到哪裏去。
尤其是，當初他之所以會跟自己的親弟弟鬧出那些事情，起初的導火索正是方耀華那孩子。
方有才黝黑瘦削的臉上露出難言之色，連連歎氣，“都怪我這個當老子的沒本事掙錢！又沒本事教好孩子！”
“都是我的錯啊！都是我啊！”他一邊重重歎氣，一邊痛心疾首地以拳頭敲打著胸口，發出“咚咚咚”的聲音。
“你這又是幹什麽呢！”方佑盛見狀，忙不迭地按住他的手，被他這反反複複的話給攪得難免焦急不耐煩，“咱有事情就說事情，你這樣一個勁地怨怪自己，沒用的！”
“到底耀華怎麽了？”
察覺到他的耐心已經磨得差不多，方有才才仰起頭，做出極其痛苦而隱忍的神態，仰天歎道：“耀華啊，他被人騙到傳銷的窩裏去了！”
“那臭小子還連村子裏的老鄉們也給騙了，這個幾千那個幾萬地騙，說是拿去做什麽木頭生意，等我知道的時候，他已經前前後後騙了同村和鄰村的好幾戶人家，還是他們都衝到我家門前要錢，我才知道的！”
“我跟他媽到處找都找不著耀華那死小子，家裏的也沒那麽多錢還給鄉親們，我就隻好出陽城來找找，看能不能找到耀華。”
方佑盛極其震撼，本以為再怎麽著，方耀華到底是讀了職高出來工作的，照顧家裏絕對不會有問題。
沒成想，那小子居然進了傳銷！
“這是什麽時候的事情？”他緩過震驚錯愕的情緒，“你們之前就一直沒察覺到他有什麽不對勁的？”
“沒有啊！要是有，我們能不攔著嗎？”方有才一副悔之當初的模樣，又是一陣搖頭歎氣。
“去年的時候，他說他跟著廠子裏的經理出去做生意，還是大生意，完了也往家裏給了不少錢，到今年過年的時候還給家裏打電話，說是公司業務很忙，就不回家過年了，村子裏也有人是不回家過年的，我們也就沒想太多。”
“哪知道剛過完年，鄉親們就一個個地來跟我們打聽他的下落，我跟耀華他媽，還有紅娟，都想盡辦法去聯係他，就是聯係不上，這人是死是活，我們都不知道啊！”
“所以沒辦法了，他之前就是在陽城認識的那個大經理，我隻好把家裏的錢全部拿出去，幫他還了兩家人，給村委寫了保證書，就自己出來找他了！”
方佑盛聽得一愣一愣的，“可我聽人說，做這些的都是狡兔三窟，不會隻待在一個地方的，你就沒去其他城市也找找？”
“沒有，我知道他在這裏。”方有才搖搖頭，“說來也是趕巧，來的第一天，陽城報紙上就說端了一個傳銷窩，我就去找警察問問，結果人警察說，頭頭是被抓了，還有好些嘍囉們沒抓到。”
“我尋思著，耀華那孩子肯定躲起來了，就到處請人幫忙找，可是陽城這地方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連警察都沒能把他挖出來，我一個快五十歲的底層窮人，就更不可能找得到他了。”
說完，又是聲聲歎氣。
“那你怎麽就沒想到要來找我幫忙呢？”方佑盛聽得直來氣，沒想到方耀華那臭小子還真是出息了，不僅進了賊窩，騙了錢，還能躲得過警察！
他一掌拍在桌上，“出這種事了，你都不告訴我這個當大哥的，是不是就沒把我當大哥了？！”
“大哥，這種事說出口就是丟人的，怎麽跟你講得出來？”
方有才說著，抹了一把老臉，“要不是今天你在街上叫住我，我跑不及，我都不可能告訴你這件事！”
“它丟人啊！大哥！”
“你都不知道，我在咱們村裏連頭都不敢抬起來的，還有五妮，現在成天地哪兒都不敢去，就算出門，也要遮住臉，生怕別人認出她來，就要找她要錢。”
“你也知道，我們鄉下掙不了多少錢，耀華大大小小地騙了有三十幾萬，我們抽幹積蓄也隻是把零頭給去了，那三十萬對你們這種城裏人是小錢，對我這種人來講，可是攢了一輩子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