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以南沉思了片刻,然後問道,“您當時,沒有發現另外一股的異常嗎?”

張教授苦笑了一聲,“隻看自己投的那股了,那可是全部的身家啊,怎麽有精力,關注不相幹的股票呢?”

……

這……

咱就是說……

您不賠,誰賠啊。

很多股票,即使不是緊密關注,但是也需要腦子裏有數。

“後來呢?”安以南想知道後續的發展。

張家在米國起家,不是沒有原因的。

而且,是從張教授那代開始,一步步走來,給了後輩立足的資本。

張教授笑了笑,“後來,我遇到了一個人,一個華夏人。”

“他沒有錢,不過他帶我打零工,帶我當服務生,帶我刷盤子刷碗。”

想到那個時候,從絕望,到更深的絕望。

黑暗。

從一個人人捧著的人,到了一個人人嘲諷的人。

“那個時候,我不敢去貴族餐廳,那些以前伺候我,捧著我,等著拿我小費的服務人員。”

“嘲笑我,打壓我,那個時候的我,才意識到人的黑暗麵。”

他的表情沒有什麽痛苦,隻是對那段時間的回憶。

“再後來,我認識了他,一個華夏人。”

“他對我說,人啊,隻要沒死,什麽都有可能。”

“他對我說,酗酒逃避,不過是懦夫,而華夏,沒有懦夫。”

“他對我說,人啊,隻有落到最低點,才能觸底反彈,才能走到更高的地方。”

“看看那一個個的嘴臉,想象他們的卑躬屈膝,他們的一輩子,就在這裏了,而我們不同。”

張教授的記憶裏,那人的話,一字一句,就連一個表情,都那麽深刻,那麽真,就好像一切都恍如隔世。

安以南看著他,張教授遇到了他的貴人。

在他陷入絕境的時候,能夠拉他一把的人。

這樣的人,如果遇不到,可能張教授不會走到現在,也可能就在那個異國他鄉,悲慘地過完了這一輩子。

但是……

他觸底反彈了。

張家現在的高度,為華夏做的貢獻,不是誰都能夠替代的。

“那……那個人呢?”安以南問。

張教授看著安以南,然後搖了搖頭,“他死了。”

死了。

僅僅是兩個字,可卻多麽沉重啊。

“他為了救我,死了,被人打死了。”張教授說話的時候,語氣很平穩。

安以南習慣性上勾的唇角,此刻是平的。

張成也仔細的聽著,看著自己的爺爺,眼睛裏的探知,根本毫不遮掩。

“他對我說。”

張教授的話,就好像在模仿那個人,一個甚至在這本書裏,沒有姓名的人。

“你是一個有能力的人,有能力為華夏做貢獻的人,而我不是。”

“我沒有知識,沒有文化,我能做的就是把打零工的錢,匯款到華夏,別的我都做不了。”

“但是,你能。”

“我們的國家,需要幫助,你要站起來,走下去,幫助更多的人,當一名國家的醫生。”

張教授說這些話的時候,神色沒有激動,也沒有任何的情緒,就好像在重複微不足道的話。

但是這些話,卻深深地震撼在安以南和張成的心裏。

什麽樣的人,能夠做到如此?

安以南自問,自己可以嗎?

不。

她不行!

她在能力範圍之內,可以做,但是……她做不到這麽無私,做不到這麽奉獻,也做不到這樣……

她是一名醫生,但她隻救自己,不救人心。

可……

這個人,救的是人心啊!

張教授笑了笑,看著麵前的兩個人,“這一輩子,這個人,在我心裏放了很久很久。”

“不管和誰聊起他,我都覺得是玷汙了他。”

說到這裏的時候,張教授的眼睛裏,有了一些濕潤,聲音中,也帶著幾分哽咽。

“但是……”

“我看到你,就好像看到了他。”

張教授看著安以南的眼神裏,帶著一股笑意,眼睛裏的眼淚,還沒有幹,但是他的臉上,確是欣慰和高興。

“謝謝。”

老人歎了一口氣,然後輕輕地道謝。

那……

並蒂雙股的結,直至今日,他放下了。

如果沒有到達低穀,他也沒有再站高的勇氣,現在他做到了。

對得起那個人,也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安以南一時之間,不知道怎麽接話,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可是在當下,她覺得說什麽,都是那麽多餘。

“我們說說港城的並蒂股吧。”好久,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然後輕輕地說。

好像說給自己的,說給張成和張教授的,也許……

她是說給那個人的吧?

你看,我也在努力呢。

你從來不是一個人啊!

“我發現這隻股票的時候,並沒有直接買入,而是觀察了所有的股票,並且知道了類型相同,以及數據差不多的股票。”

“用了半天的時間,我分析出了雙股的可能性。”

“隨後,我進行了子母股的兌換。”

她說到這裏的時候,臉上是自信的,是驕傲的。

這是她和資本的第一次交鋒……

也是一次資本的演練。

“子股,我放,母股,我買。”安以南八個字,說了當時的情況。

“當資本發現不對的時候,要進行子母股交換的時候,我的母股已經賺夠了錢,進行全部的清倉。”

“當子母股變換,我已經隻買母股。”

話很簡單,可是張教授混跡在金融街半輩子的人,意識到這些需要大量的經驗,以及大量的計算。

如果沒有自信的人,完全做不到子母股的轉換。

尤其是這種,必須掌握規律,早資本一步的行為。

資本的行動軌跡,全部被安以南拉著走。

而且,他們還不得不順從。

這……

太難了。

甚至可以說,實在是太可怕了。

安以南笑了笑,“隻要我算準了第一次,那就有第二次,第三次。”

她說這些的時候,眼睛微微地眯了眯。

眼睛裏,是嘲弄的神色。

想玩兒鷹,就要做好哪天被啄了眼的準備。

而她,就是那張利嘴。

“這個手段,不是所有人都有的。”張教授看著本子上的記錄,以及安以南每一次的交易時間,和交易的起點終點金額。

他的眼睛越來越地亮了,可以說,這完全可以作為一個案例,可以進入大學課本上的案例。

是一個漂亮的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