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三皇子要遠行,請一定記得通知墨兒!”墨兒緩緩道。
夜辰一愣,似乎有些不明白,但是對上墨兒那雙真誠的眼睛,他點點頭。
轉身,墨兒一步一步的走著,心中卻道:“三皇子,但願你能記住今日答應我的,如果有朝一日,你為了沈傲雪放棄凡塵之時,一定要告訴我,或許,最後的挽留能夠改變這個結局。”
對於沈傲雪跟夜辰,墨兒實在是無能為力,她隻能寄希望夜辰自己的超脫。
黑夜雨天,錦天監,後山,淩厲的劍風中,一個紅色的影子閃掠如電、翩然翻舞,那泛著寒光的劍尖不是的發出冷寒的光芒。
覺察到來人的靠近之後,沈傲雪冷冷的收了劍勢,斜眼一瞟,“你怎麽來了?”
夜辰沒有回答她的話,隻是將手中的油紙傘向前,將她籠罩在傘下。
他今天穿了一件純白的衣衫,簡單的樣式,係得很仔細的水藍色束帶順著秋水一般的腰線流淌下來,打著傘是紅色的,青竹的扇骨,紅色的底子上是一片片揉碎了的零星碎花,整個人給人的感覺很遊離。
“我不需要!”沈傲雪從那傘下走出,她的身上早已經打濕,那墨發格外的黑,眼睛也格外的亮,臉色格外的白。
“聽說你的病又犯了,怎麽不在家好好休息?這樣淋雨會生病的!”夜辰低低的開口,聲音中有些暗啞。
“不用你管!”沈傲雪冷冷的皺皺眉,“身子是我自己的,我願意怎麽就……”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想見嗎?你也是這般的任性,站在雨中淋著,渾身濕透……”夜辰緩緩的回憶著他們的初遇,聲音溫柔而安靜。
“你提這些幹什麽?”雖然對他忽然提起往事感到有些不解,但是那些往事,都是有風夜夙的存在的,當下她回憶起的時候,那眸子有了一絲溫柔,但是很快被惱怒所代替:“小時候的事情,有什麽好說的?”
“還記得你那時候受病痛的折磨,總是不肯吃藥,我去給你偷姨娘的梅子。”
“記得你上山之時,抓的我的手哭的喘不上氣……”
“還記得上山第一年,你偷偷下山,告訴我你的病沒有再犯,劍術也學得很好!”
“還記得你學成下山,我去接你,我們一起笑著跌進了山穀裏……”
夜辰溫柔夢囈般的說著,一幅幅的場景曆曆在目,一點一滴,刻骨銘心。
沈傲雪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聽著男人的聲音低沉婉轉,仿佛穿越時光,寂寂而來。
清晰的時光,陳舊的記憶,一點一點如空氣般抽離。
她抹了抹臉上的雨水,低聲道:“為什麽要說這些?你到底想要說什麽?”
夜辰轉眸深深的凝視她,一個笑容,忽然在臉上淺淺綻開,若流年光錯般的眩目,如殘翅的傷蝶,美輪美奐,“那日你回來的時候,也是打著這樣一把傘,我好想,將那一刻的時光全部留住!”
沈傲雪怔怔的站著,良久,她輕輕一笑:“夜辰,其實你說的那些我已經忘記了,如果不是你提起,我當真全都忘記了,我的記憶裏隻有與風夜夙在一起的片段。
他練功累了,我為他按摩,他渴了,我給他燒水;發病的時候,是他抓著我的手,鼓勵我堅強的活下去,被師傅懲罰,半夜裏爬山采藥,是他陪著我,我懂他知他,他愛我疼我,我記住的隻有這些!”
夜辰怔怔的站著,突地,漫天的水氣朝他們撲麵而來,一時間煙斜霧橫,唯一的看得清隻有鮮豔的紅色,在雨水的滋潤下,彌漫出一種病態的紅豔。
“如今呢,如今你記住的還隻是這些嗎?”夜辰的聲音微微的有些顫抖,“他現在在鳳凰山,在向另外一個女人求婚,而你,心裏現在記著的還是那些嗎?”
“他隻是利用寇墨兒!”沈傲雪冷冷的開口,眸色裏帶著一抹抹的狂亂,“同為不得勢的皇子,你應該明白他的心情,他很努力,一直努力讓皇上看到他,可是這麽久,皇上對他隻有冷漠,不得已,他隻能走捷徑!”
“我不能明白!”夜辰的聲音裏也隱隱的有了一股憤怒,“難道皇位就那麽重要?權勢比你都重要嗎?”
“夜辰,至少你姓夜,風夜夙,他隻能姓風!”沈傲雪的話語很輕,意思卻很重。
“那又如何?姓夜姓風又能說明什麽?我跟他同樣是在宮外長大,我們麵臨的是一樣的處境,你為什麽總是為他說話?事到如今,你還是為他說話!”夜辰有些狂亂。
“大皇子二皇子早夭,你就算是長子,雖然不受寵,但是儲君之位,朝中有人支持你,風夜夙有什麽?
想要帶兵打仗為國立功,都要處心積慮的去設計,去爭取,夜辰,你不是他,你也永遠明白不了他的處境!”
沈傲雪緩緩的舒了一口氣,突地笑道:“不過還是謝謝你,在你來之前,我也想不通,但是為了說服你,我先說服了我自己!”她緩緩的收起劍,鑽到夜辰的傘下:“這幾天我似乎有些任性!”
他怔怔地看著她,心仿佛在瞬間裂了開來,撕扯出從未有過的劇痛。第一次感到痛楚是在什麽時候,他早已不記得了。
可是這夜的痛在黑暗裏漫延伸展,讓他幾乎要流淚。就算有來生,靈魂深處也總會被這痛楚觸動。
他將傘塞在她的手中,緩緩的轉身。
胸口一陣氣悶,喉間有一陣腥甜的味道湧上來,他強壓了下去,加快了腳步。
“小姐,小姐!”遠處秋荷打著傘疾馳而來,見到夜辰的神情,微微一愣,“三皇子,你這是怎麽了?”
夜辰沒有理她,隻是腳下不停,上前,上前。
“秋荷!”身後,沈傲雪打著傘上前,“跟我去鳳凰山!”
秋荷一愣:“去鳳凰山幹什麽?”
“因為他在鳳凰山!”沈傲雪緩緩的開口。
雨水淋濕了衣衫,冰冷,夜辰卻毫無知覺,隻是感覺到胸悶喘不上氣來。
沈傲雪啊沈傲雪,你到底要執迷不悟到什麽時候?夜辰這樣想的時候,就覺著可笑,他又何嚐不是執迷不悟?
明明知道曾經的雪兒早已經變了心,他卻還在苦苦的守候著。
府門外,管家撐著傘焦急的望著,遠遠的看到夜辰,趕緊上前急聲道:“少爺,您這是怎麽了?這麽大的雨怎麽……”
夜辰揮揮手,示意他閉嘴,那臉色蒼白的嚇人。
管家趕緊不再說話,隻是伸出手來想要攙扶他,卻沒成想,入手是冰涼的衣衫,肌膚卻是滾燙。
管家啊的叫了一聲,在看夜辰的麵色,低聲叫道:“快來人,少爺生病了!”
從府門裏出來兩個侍衛,趕緊上前扶住夜辰,將他攙扶到房間。
墨兒正在房裏看醫書,聽聞夜辰生病,當下就提著藥箱過去,一摸那額頭,確實燙的嚇人,當下趕緊想辦法為他降溫,又開了藥,讓慧香去煎。
夜辰病得昏昏沉沉的,隻覺著一個女子的小手不斷的撫摸著他的額頭,那手心冰涼,甚是舒服,所以在那手的主人要收回小手的時候,他猛的一把抓住,低聲道:“別,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