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血噴濺得到處都是,金紅色的帷幔染成了血圖,那個女殺手甚至來不及說一句話,她的屍身就倒在地上,人頭滾得老遠,露出一張死不瞑目的,蒼白的臉。

宋新月慘叫出聲,全身止不住的戰栗,一雙眼睛瞪得幾乎凸出來,連牙齒也在咯咯打戰。

最慘的還是太皇太後。

她站在離殺手最近的位置上,雪亮的長刀就在她身前劃過,一身織金團鳳的明黃色錦衣被濺滿了血。

甚至還能感受到血液的餘溫。

太皇太後大張著嘴,已嚇得昏了過去。

薑永寧隻是淡淡的瞥了她一眼,道:“還愣著做什麽?還不快將太皇太後抬回宮,景禦醫好生診治。”

“是,是!”

春雨春雨連聲答應著,招來幾個小太監,七手八腳的將太皇太後抬上了轎攆,飛也似的跑了。

宴席上的女眷們早就一個個駭得呆了,個個臉色青白,卻不敢動,隻等著薑永寧發話。

然而薑永寧的下一步動作更是駭人。

她竟走到人頭邊,俯身拎起了那顆腦袋,然後慢悠悠走到宋新月麵前,將人頭對準了她。

“啊啊啊——啊啊——”

宋新月連連慘叫,連頭都不敢抬。

宋施宇將妹妹擋在身後,蹙眉道:“長公主這是何意?”

“何意?”薑永寧晃了晃人頭,道:“此人在我宮裏放火,使我永寧宮傷亡無數,即是宋小姐派來的,我自然得請她好好辨認一番。”

宋施宇眼中好似燃著兩朵冷焰,冷冷道:“長公主如此行事,實在駭人聽聞!舍妹自幼在閨閣中長大,何曾會識得這樣的人?”

“哦?”薑永寧挑了挑眉:“宋小姐不識得,莫非宋臣使識得?”

人頭裹發的黑巾掉落,薑永寧就抓著人頭的頭發,她故意湊得很近,近得幾乎貼在宋施宇的臉上。

猩紅的燈燭下,宋施宇脖子上的筋脈鼓動,如玉脂般的臉也冒出一粒粒細汗,臉頰微微**著。

薑永寧瞧見他的喉嚨上下滾動,一副將要嘔吐的樣子,便大發慈悲的將人頭放在了他麵前的案桌上。

“遼使在我大乾境內蓄意縱火,意圖燒死本宮,證據確鑿,來人,將他二人押回玉山行宮!”

“禮部官員何在?記得派使臣往遼國遞一封國書,本宮倒要看看,遼帝要如何處理此事!”

席末的禮部尚書出列,擦了把額頭上的汗,躬身答:“臣遵旨。”

接著,一隊身著明光鎖子甲的侍衛衝了進來,不由分說的扯了宋施宇、宋新月二人,扭送著出去了。

直到拖離了碧水亭,宋新月才如夢方醒,大叫道:“我沒有!憑什麽說是我?你有什麽證據?”

喊了一陣,她又閉上了嘴。

這裏是大乾,她是監國長公主,她說是她做的,誰敢說不是?

她要治她的罪,還要什麽證據?

更何況,她並不冤枉。

宋新月哭著,顫著聲道:“哥哥,是我連累了你,都是我的錯,是我太不自量力了……”

宋施宇咬著牙,重重吐出口氣,複又閉上了眼睛。

“不怪你。”

是他想錯了。

從一開始就錯了。

宴席上,十幾個小太監抬屍體的抬屍體,擦地的擦地。

不到片刻,添酒回燈重開宴。

薑永寧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舉杯遙敬,除了薑洺玨之外,所有人都站了起來。

“實在抱歉得很,一些小事攪了諸位的雅興,本宮罰酒一杯。”

說著,一杯酒仰頭喝了下去。

眾人連忙齊聲道:“不敢。”跟著回敬了一杯。

薑永寧又道:“尋常歌舞想必諸位都看膩了,今夜不妨以‘雪’為題,行酒令如何?”

一眾官員命婦都給嚇得快要昏過去了,誰還有興致行什麽酒令?

今年的初雪下了一陣兒就停了,薄薄一層,被午後的太陽一照就化沒了,入目處哪裏還能看見雪?

隻有血!

可長公主要行酒令,誰敢說一個不字?

乾天刀上的血還沒擦幹呢!帷幔還在滴血呢!

林北辭站出來,笑道:“酒令雖雅,卻不知有沒有彩頭?”

薑永寧略一遲疑,林北辭又笑道:“臣看長公主頭上的鸞鳳金步搖就很不錯,不知長公主可舍得?”

又來一個不要命的!

敢要女閻羅頭上的步搖!

人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薑永寧爽朗一笑,“好,就以此步搖為彩頭!”

說罷,將步搖取下,放在了宮人端來的描彩金漆盤中。

宮廷酒令自然要從薑洺玨開始。

薑洺玨捏著酒杯的手還在隱隱發抖,卻也知道長姐立威於人前,自己決不能露怯。

壓低了聲音,道:“風從北夜來,入戶雪尚飄。”

起題雖然粗,但對於一個七歲的孩子來說,卻也難得了。

跟著就是下首的晉王了。

晉王武將出身,沙場上人頭滾滾的事情見多了,倒也不是很害怕,隻是這附庸風雅的事他實在做不來。

他站起來,悶了杯酒。

到了林北辭林小侯爺,他是酒色局裏玩兒慣了的,酒令信手拈來。

筷子敲在酒樽上,朗聲道:“可憐墜泥中,無意榮枯草。”

下麵是一問一個不吱聲,好容易輪到文官,倒是擠出來幾句,就是磕磕絆絆,舌頭伴著牙齒,說不利索。

輪到女眷席上就更慘了。

陽平郡主咬著唇,磕磕巴巴道:“青山覆白頭,漫溪……漫溪水不流。”

薑永寧一笑:“此句不通,平仄也不合,罰酒一杯!”

陽平漲紅著臉,喝了酒。

後麵的幾個命婦也是一個接一個的喝酒,很快又輪回了薑洺玨這裏。

他早就思索好了。

“冰懸疏枝柳,難堆破葉蕉。”

晉王爺照例喝酒。

輪到林北辭,他道:“賜裘憐撫戍,加絮念征徭!”

……

三四圈下來,林北辭連句最快,思維最為敏捷,奪得魁首。

當然了,吟詩作賦可是文官們的老本行,自然不會輸給一個走馬章台的花花公子,隻是看他一心想要那枚金步搖,不敢跟他相爭。

多大膽啊,敢贏林小侯爺?你今天揣著金步搖走,怕是不到明天就得被套麻袋!

“諸位大人、夫人小姐,承讓了,承讓!”

林北辭樂嗬嗬的,就要去拿那隻步搖。

偏就在這時候,庭外一人朗聲道:“林公子好雅興,隻是還未曾同我比過呢。”

陸霽清身披月白鬥篷,持燈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