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霽清當然記得住。
他要來紙筆,將南宋則隨口吟哦的酸詩寫了下來。
‘紅梅已作瀟湘雨,顧盼挽君恩。
杯光酒映照半殘紅,有須賞,無需情。’
薑永寧的臉微微泛紅,托著這張紙念了幾遍,歎道:“未曾想,這位南大人還是個妙人,好一句‘有須賞,無需情’。”
這般邀寵獻媚的話,到讓他說得文鄒鄒的。
陸霽清臉更黑了,坐下來重重哼了一聲。
薑永寧就猜到,他這一去肯定沒占到什麽便宜,不禁笑著給他倒了杯茶:“你少有這樣挫敗的時候,可惜上回的初雪宴南大人沒來,否則那隻金步搖豈非已成了他的?”
還不到梅花盛開的時節,也不知道南宋則是從哪弄來的這麽一支紅梅。
薑永寧喜歡的緊,輕輕撫了撫上麵的花骨朵,又吩咐茶博士:“你去告訴南大人,多謝他的好意,我很喜歡。”
陸霽清的表情簡直就像被人掐著脖子硬灌了一壺醋!
直到傍晚回宮,他都沒再說一句話。
入了夜,宮人過來送水,還有一應杯盤酒盞,陸霽清就知道,今晚他需要侍寢。
左右也無事,他早早的沐浴完,散了頭發,隻穿一見裏衣,臥在**看書。
一本《集句雅調》翻了一半,床頭的蠟燭也燒了半截,小安子才過來通報,說長公主來了。
陸霽清把書隨手一放,還沒等下床見禮,薑永寧就已經進來了。
她穿著件豔紅的鬥篷,裏麵是月白色織金錦衣,手攏在貂皮袖套裏。
頭上還戴著鳳冠,妝容嬌豔,與白日的素麵朝天大相徑庭,身上還殘留著淺淡的酒香。
“我惦記著你,宮宴還沒結束就過來了,倒被幾個誥命笑話了一場。”
燭火葳蕤,映得她眉眼也溫柔了些。
薑永寧伸手,勾了下陸霽清的衣領:“怎麽樣?傷口還痛不痛?”
小安子早已識趣的瞧瞧退了出去。
一方臥室,隻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陸霽清的心跳起來,握住了薑永寧的手,順勢往床榻上倒去。
桌子上有酒。
每一次侍寢,他都要喝的一種酒。
或許是薑永寧固執的覺得,隻有喝了這種酒,他才能好好服侍她。
從來不會例外。
於是他又拿起酒壺,就要直接倒進嘴裏。
薑永寧卻攔下了他。
“今天不喝酒。”
陸霽清神色一頓,就見她手指一挑,撥開他的裏衣。
“我看看你的傷。”
薑永寧笑著,臉也紅撲撲的,含了幾分嬌嗔:“白天那麽拚命,不就是等著我給你擦藥?”
“喏,陳太醫新調配出來的,裏麵還放了些玉屑和珍珠粉,好像還有蜂蜜?”
她說著,從懷裏拿出一個小瓷瓶來,打開來,是白色的藥膏。
她的手簡直比羽毛還要輕柔,落在藥膏上慢慢轉旋著。
不知怎麽,陸霽清想起她白日裏往他臉上塗胭脂的樣子來。
禁不住臉頰發熱,耳朵尖也開始發紅。
“我自己來吧。”
陸霽清伸手要去拿,卻被薑永寧一扭身躲開了。
“你躺好。”
她在他肩上推了一下。
沾了藥膏的手指一點一點塗在他的傷口上。
陸霽清還以為她會故意下重手,因為她好像還挺喜歡自己忍著疼,輕輕哼出聲的模樣——當然,真正疼痛的時候絕不是那個樣子。
一點做作的表演可以換她亮晶晶的,帶著喜悅的眸子。
卻不料,她這次下手很輕,很柔,好像被一根羽毛拂過,仿佛怕弄疼了他似的。
藥膏發涼,陸霽清卻覺得胸口在發燙,心髒幾乎跳出腔子來。
許是被蠟燭的煙嗆到了,陸霽清眨了眨眼,隻覺得眼眶發熱,眼珠發脹。
薑永寧他仔仔細細將他身上的傷口都塗了一遍,胸口、手臂、後背,塗完之後,又用柔軟的布條裹好。
“好了。”薑永寧輕輕吐出口氣,將東西收拾好。
“你你生氣了?”她突然這麽問了一句。
陸霽清沒聽懂,“什麽?”
薑永寧瞄向那本《集句雅調》,“你不是一向喜歡看《左傳》《春秋》一類的書?忽然看這個,想來是對今天的事耿耿於懷,想著什麽時候扳回一局吧?”
陸霽清換了個舒服的姿勢躺下,不鹹不淡道:“原來長公主連我平日看的什麽書都知道。”
“自然是知道的。”
薑永寧往床榻裏挨了挨,頭枕在陸霽清的膝蓋上,摸著他的臉道:“我若不時刻盯著你,叫你跑了可怎麽好?”
陸霽清一笑,笑容卻有些苦澀,手覆在她的手上,“你若是一直待我這麽好,怎麽舍得跑?”
薑永寧忽地支起身:“照你這麽說,我若是對你不好,你就有辦法跑?”
“沒有。”
“信你才怪!”
床邊的蠟燭已燒盡,火苗跳了跳,滅了,臥室裏的光忽地一暗。
“這一天過得可真快。”陸霽清低低歎了口氣:“若早知道,與你在一起的時間過得這麽快,當初我就不該說三天,我該說三年才對。”
薑永寧在他臉上一捏:“貪心。”
她笑了笑,主動湊過去,輕輕吻了他的唇。
“三日已不短了。”
陸霽清點了點頭,反手握住了她的手。“我明白,我會等下一個機會的。”
“這樣的多事之秋,我想我會有許多個三天。”
兩人仿佛心有心犀一般相視一笑。
笑容皆未達眼底。
一場雲雨,極盡纏綿。
陸霽清十分珍惜這段清醒著的時光,他輕喘著,小心的動作的。
她的五指穿過層層他的發,指尖微微用力,幾根頭發便斷在她掌中。
“永寧……永寧……”他低低的叫著,咬著唇,一雙手摟住她的腰身,用心服侍。
他享受著,又恐懼著,當一切結束的時候,又感到一陣悵然若失。
薑永寧已經起身了。
她攏好頭發,在他的唇上親了親。
“天晚了,夜裏風冷,少不得要問你討一張床睡,讓小安子帶著你去旁邊的暖閣睡吧。”
陸霽清的心忽的像被針刺了一下。
“我還是不能留下來嗎?”
零零星星的侍寢幾次,薑永寧從未跟他一塊過夜。
薑永寧沒說話,隻是很溫柔的在她手上拍了拍。
“我不慣身邊有人睡。”
陸霽清不死心,仍抓著她的手:“一夜也不行嗎?天底下有哪個妻子會把丈夫趕出去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