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額不足

時間好像過得很快,隻是在幾個晝夜之間,原本被戰火摧毀殆盡的小鎮在眾多的工程機械和熟練的建築工人的勞作之下,奇跡般地重新矗立在了那片荒僻的沙漠上。

但僅僅隻是在完成了小鎮外圍的清障工程之後,所有的機械重新停止下來,按照參與施工的那些建築專家的說法,現在已經到了冬天,在寒冷的氣候和堅硬的凍土上施工,如果需要好好地整修整個小鎮的建築,即使是所有的機械和人員連續工作,那也是需要好幾個月才能完成的,而且還要在小鎮中的人員完全搬空的情況之下,而那些小鎮上的居民雖說想要看到自己的新家盡快的建立起來,可建造房子的時候,難道真的要所有的人住在帳篷裏麵麽?

現在可是到了冬天了,沒有足夠的保暖設施,那是絕對不可能在荒原中熬過一個冬季的啊。。。。。。。

也就是在這令人尷尬的時刻,與鬼龍一起回到小鎮的幾個華人種植園主在一個適當的時刻向拉德提議,是不是可以在冬季住到那些華人種植園的工人房去?

那些種植園中的工人房本來就是按照家庭的住房結構建設的,有著完善的供暖係統和生活設施,如果小鎮的居民願意的話,甚至可以整體搬遷過去!

此語一出,立刻在整個小鎮中的居民中掀起了軒然大波!

年老的卡輪部族的居民們顯然不願意離開自己生長的小鎮,即使是短暫的分離也不願意!盡管小鎮貧窮落後,可這畢竟是卡輪部族好幾代人的棲息之地,一旦說要離開,哪裏有那麽容易啊?

而年輕的一代則對這項提議顯示出了無所謂的態度,對於年輕的卡輪部族的成員來說,一個有著完善的生活設施,可以讓自己的家人安然度過一個冬季的住所自然是有吸引力的,隻要有充足的食物,在明年春天可以返回自己的家鄉,那有什麽不可以的?

爭執了好幾天,所有的施工機械也停了好幾天,每天在小鎮中的教堂,願意暫時離開的和不願意離開的人爭執不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理由,每個人提出的建議都被迅速地否決,吵鬧的聲音往往是從黎明的時候開始響起,知道夜靜更深才漸漸平息!

夾在兩種意見中間的拉德已經好幾天沒有好好的睡覺了,雙眼像是火焰一般的通紅,連他那厚實的嘴唇都鼓出了好幾個巨大的水皰。當李文壽將一罐治療口腔潰爛的藥膏小心地敷到他嘴上時,拉德禁不住一邊噝噝地吸著冷氣,一遍含糊不清地朝著站在一遍的鬼龍說道:“沒法幹了!我這個部族首領,真的沒辦法幹了!我無法反駁那些老人的意見,這畢竟是我們的小鎮,我們在這裏長大,我們的父輩還埋葬在小鎮外的沙地上,離開小鎮,對所有人來說都很艱難。”

三兩下為拉德的嘴唇敷好藥膏,李文壽半開玩笑地看著嘴唇厚了一倍的拉德笑道:“既然你的嘴唇已經成了這個模樣,那你完全可以表示,因為你的嘴唇受損,無法在繼續和他們爭論了,要求所有人沉默並執行你的決定吧?”

拉德艱難地笑笑,抽搐著因為痛苦而變形的臉孔說道:“能這樣就好了!可那麽多人的搬遷,沒有得到大部分人的認同也是無法進行的啊!”

輕輕推開了房間的窗戶,鬼龍站在窗口,看著夜色深沉下的小鎮。小鎮中的大部分居民都已經進入了夢鄉,隻有少數的幾個年輕人還在街道上遊**,雖說是剛剛經曆了戰火的摧殘,可那些年輕人似乎已經從恐怖的戰鬥中適應過來,在街頭低聲的談笑著,不願太早回到自己的家中。稍微遠些的地方,不知道是什麽人在輕輕的彈奏著吉他,用醇和悠揚的聲音吟唱著墨西哥傳統的情歌,更遠的地方,似乎還有一兩聲女孩子的輕笑在隱約傳來,此時此刻,隻能用寧靜祥和來形容小鎮了。。。。。。

夜半的風有些寒意,鬼龍稍微拉緊了自己的衣領,似乎是在對著這深沉的夜色自言自語:“故土難離,天下人,幾乎都是一樣的!可是,大家都死守在這個地方,就能為你的部族爭得更好得發展了麽?看看你的部族中,那些傷員需要照顧,那些孩子需要教育,如果把他們都扔在這片荒漠上,你認為他們能支撐多久?

我能為你的部族做的事情,我都已經做到了!免費的食物和醫療、明年春天就會有的新的住宅,甚至還有孩子們的教育,其他的事情就隻能靠你們自己了!卡輪部族的興盛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據我所知,那是因為卡輪部族的一個酋長帶領這族人走出了荒僻的沙穀,在沙漠中開創了驛站,這才有了卡輪部族的興盛時期。按照我的看法,卡輪部族需要一次新的遷徙,一次向著新的繁榮前進的遷徙,卡輪部族需要一個新的酋長帶領他的子民,走到和文明接軌的地方去。一切都看你自己的了!“

帶領著李文壽走出了拉德的房間,鬼龍輕輕的為拉德關上了房門,將若有所思的拉德一個人留在了空****的房間裏。

負責與建築工人協調的卞和早已經等候在了黑暗的街道中,看著鬼龍從拉德的房間裏出來,卞和趕緊迎了上來:“頭兒,那些建築工人我已經調查過了,真是廟小妖風大,池淺王八多!光是負責機械施工的兩個機械公司裏就有超過六個國家的情報部們的人夾雜在工人當中,還有那些負責清理小鎮的家夥,美國人和墨西哥人的情報部門都下了血本,至少放了十個高級情報人員在那些建築工人當中,每天陪著那些真正的建築工人搬沙石,我們現在也可以說是享受名人待遇了,那些情報人員可比狗仔隊要強上百倍啊!”

鬼龍淡淡的笑笑,順手將自己披在身上的那件美國產的軍用風衣披在了卞和的身上:“晚上風大,身體沒複原之前,還是盡量注意些好!有情報人員夾雜在建築工人當中,早就在我們得預料之中了!既然我們已經是名人了,那麽我們是不是應該利用我們的名人效應,來為墨西哥土地上的人民作些事情了?桑恩那家夥在家裏也憋得太久了,我看是時候叫他出麵負責小鎮的工作了。通知華人種植園主的代表和鄭老大,下一批救援物資暫時押後,隻要把藥品送來就可以了,再要鄭老大派幾個精幹的兄弟過來當工頭監視那些夾在建築工人中間的情報人員,盡量安排他們幹一些重體力勞動,在適當的時候讓他們之間起一些衝突,我要他們在衝突中暴露出他們的真實身份!”

一絲不苟的記下了鬼龍的命令,卞和沒有多說一句話,隻是帶著幾分難以覺察的感激裹緊了身上的風衣,向著黑暗中的教堂走去。看著卞和那明顯消瘦了一些的身影,鬼龍低聲向李文壽問道:“卞和的傷勢到底怎麽樣?”

同樣看著卞和的身影遠去,李文壽的聲音裏帶著明顯的惋惜和心疼:“卞和的傷勢隻能說是勉強康複,在這種荒僻苦寒的地方,能完全複原是個不可能的夢想!如果現在能把卞和放到個氣候溫和的地方靜養半年,也許卞和還能恢複以前的體能,可要是繼續操勞,卞和熬不了多久就會完全跨下來的,但我們現在離不開他啊。。。。。。”

深深地歎了口氣,鬼龍從口袋裏摸出了一支香煙點上,看著升起的煙霧在寒冷的夜風飛快地消逝。

已經見過了太多的軍人不得不在彈盡糧絕的狀態下拚死作戰,也見過太多的軍方的研究、後勤人員在超負荷的狀態下透支著自己的生命為前方的士兵提供著新型的裝備和後勤援助,很多人就是在這樣的狀態下活活累死的。。。。。。

卞和,還能支撐多久?

是不是也會像那些用性命完成工作的軍人一樣,默默無聞的在這個世界上消失?

用力扔掉了手中燃燒殆盡的煙頭,鬼龍低聲向在身邊發楞的李文壽說道:“找個合適的時間聯係阿震,我們需要更換一個語言專家,我不能看著卞和活活累死!在小鎮中的人員搬遷完畢之後,我要重新招募一批合適的建築工人來,叫阿震用黑巨人的身份申請個建築公司,所有的建築人員都要用我們自己人!”

對於鬼龍的命令,李文壽顯得有些意外和猶豫:“更換語言專家?頭兒,你覺得卞和會願意離開麽?還有,我們怎麽能找到那麽多合適的自己人?盡管墨西哥人對長期居留不像美國人那樣看的很緊,可組建一個建築公司,至少要五百人以上啊,一次召這麽多人。。。。。。。恐怕很難啊!“

慢慢轉過身,鬼龍帶著幾分調侃的笑容看著身邊的李文壽:“很難麽?我倒覺得,我們留下的桑恩警察總監,應該為我們作些事情來表示他合作的誠意了吧?”

搬遷的工作在兩天後正式啟動了,或許是鬼龍的那番話給了拉德不小的啟發,在隨後的一整天爭論中,幾乎每一個不讚成搬遷的卡輪部族的居民都被拉德的話語深深的打動,在拉德抱著一個滿臉髒兮兮的孩子,用暗啞的聲音向那些不讚成搬遷人詢問,是不是希望卡輪部族的後代永遠都呆在玉米田或蔗糖工廠裏、永遠都不識字的時候,很多卡輪部族的女人都大聲喊叫起來!尤其是那些已經成為母親的女人們,更是氣勢洶洶地抱著自己的孩子宣稱,如果因為某些人的固執而導致自己的孩子失去受教育的機會,那她們將集體帶著卡輪部族的所有孩子出走!

幾乎想要帶走整個小鎮的卡輪部族居民在經過了一整天的準備之後,終於排著長長的隊列登上了鬼龍早已經準備好的卡車,當最後一個登車的卡輪部族的老人流著眼淚從地上捧起了一把泥土,小心地放進一個年代久遠的精致盒子裏時,幾乎每一個看見這一幕的卡輪部族居民都開始了傷心的哭泣,當車輛啟動的時候,那痛哭的聲音久久地在荒涼的沙漠上回**著,令人心碎。。。。。

在確認了所有的小鎮居民都已經離開之後,所有的工程機械像是一些餓極了的巨獸般衝了上去,將那些年代久遠的土木結構的房屋迅速地推平了,而那些剛剛從鄭老大手下調集過來的充當工頭的青年人也人模狗樣地戴上了安全帽,朝著那些有著情報部門*的建築工人吆三喝四,幾乎是每分鍾都能找出些不盡人意的地方,在這種沒事找事的氣氛中,不過是一天的功夫,好幾個耐性不好的情報人員已經和工頭們起了衝突,或者是相互之間有了摩擦,自然被堂而皇之的踢出了建築工的行列。

而那些耐性足夠的情報人員也沒過上輕鬆的日子,總之是哪裏有危險的活、哪裏有耗體力的勞動,他們就被指派到了哪裏,同樣的一天下來,好幾個情報人員累得在簡陋的臨時宿舍中直翻白眼,就別提趁著工休時間去小鎮中探察究竟了。。。。。。

留下了李文壽和颶風在小鎮中冷眼旁觀,順便幫著那些工頭折騰情報人員,鬼龍帶領著其他部下跟隨著卡輪部族搬遷的車隊來到了華人種植園主們提供的住所中。早已經得到了鬼龍的交代的種植園主們自然不會吝惜幾個改裝宿舍生活設施的小錢,有的宿舍竟然能夠媲美觀光賓館的房間了。一輩子都住在土屋中的小鎮居民們在剛剛下車的時候就已經按照家庭人口的多少領取到了足夠的食物和衣物,有一些傷重的傷員直接就送到了華人種植園主們開設的醫院中,當鄭老大手下的那些兄弟帶領著所有的卡輪部族的居民們走進寬敞舒適的房間時,讚美拉德的英明決定的聲音此起彼伏,在這一瞬間,已經沒有人記得當時自己是如何地反對搬遷的決定了。。。。。。

忙碌了好幾天,上千人的住宿和需要處理的瑣碎問題總算是告一段落,每當中午和黃昏的時刻,從那些散布在種植園附近的住宅中冒出的嫋嫋炊煙竟然讓冬天荒蕪的種植園中有了仙境般的感覺!

與拉德並肩站在種植園中最高的一幢三層小樓上,鬼龍和拉德品嚐著用墨西哥傳統方式製作的玉米餅,喝著拉德的母親親手烹製的雜燴湯,愜意地享受著口腔中傳來的美妙味道和胃裏漸漸溫暖充實的感覺。

難得有這樣的閑暇時刻,在以往的很長一段時間裏,鬼龍體會最深刻的就是那種食不知味的匆忙和焦躁,稍有差池,以前的努力將是前功盡棄,無論是誰都會有那種患得患失的感覺。而現在,總算是將前期的工作告了一個段落,盡管還有些瑣碎的事情需要處理,可總比剛剛開始的時候好多了啊!

滿意地咽下最後一點雜燴湯,鬼龍舒坦地打了個飽嗝:“真好吃,可以媲美廚子的飯菜了。拉德,你真的很幸運,有個好媽媽為你做飯。”

不等拉德回答,端著新出鍋的幾張玉米餅走出來的拉德的母親滿意地笑著接上了話頭:“你可以經常來吃,要知道,老媽媽的玉米餅和雜燴湯,可是有很多人叫好的食物!看看我的幾個孩子,哪一個不是被老媽媽喂養得像公馬一般強壯的。。。。。。”

不等熱情的老媽媽說完,拉德已經大笑著接過了母親手中的盤子,親熱地拉著老母親的雙手說道:“好了媽媽,您已經養育了好幾個公馬般強壯的兒子,在未來的時間裏,您也該坐下享受一下安靜的生活,每天在門廊裏喝著紅茶,看著您的小公馬們在田野中幹活了!”

慈祥的老母親微笑著在桌子邊坐下,順手拿過了桌子上的一件有了破洞的披肩,仔細地縫補起來,手上的針線活和嘴巴一樣的利落:“好孩子是要像公馬一般在農田中幹活的,可現在我們沒有土地,也沒有農活可以幹了!你看看那些孩子們,每天就聚集在一起喝酒嬉鬧,每天晚上都會在姑娘們的窗口前彈琴唱歌,都沒有一點小公馬的樣子啦!卡輪部族的小夥子,不幹活還成什麽樣子?難道一輩子都靠著彈琴唱歌、讓那些姑娘們養活他們麽?”

聽著老母親那平靜的話語,拉德那開心的表情慢慢地嚴肅起來,而鬼龍卻是顯得很開心的樣子接過了老媽媽的話頭:“卡輪部族的孩子們,都是好樣的!不管是在戰場上扛槍還是在農田中勞作,都是老媽媽的好孩子啊!老媽媽,您看見了窗戶外麵的那一大片甘蔗田和玉米地了麽?那些,是不是上好的莊稼地呢?”

一邊忙著飛針走線,老媽媽眼皮也不抬地答道:“那是當然了,上好的莊稼地,好像還把那些沒來得及收割的莊稼都燒在田地中了,明年春天,一定能讓莊稼像是被神靈祝福過一般地瘋長!可那不是我們的田地,不是我們自己的田地啊。。。。。。”

鬼龍還是那幅笑眯眯的表情:“老媽媽,您想過麽?買下一塊能夠養活一家人的玉米地,您的小公馬們要幹上多少年?”

猛然聽到鬼龍問到這個問題,老媽媽的雙手不由得停頓下來,臉上的快樂表情也漸漸地黯淡下去,帶著幾分的憂傷說道:“很難啊!拉德的爺爺和父親幹了一輩子農活,可還是沒能讓那塊祖傳的土地增加那麽一點點!如果我的孩子們能夠拚命地幹活,那麽十五年之後,我們家也許能買下一小塊生荒的土地,再加上幾年的汗水,也許,我們家能在冬天吃上玉米餅,不必再靠著喝那玉米糊糊來過冬了!”

鬼龍的笑容更加的和藹:“那麽,如果您在五年之後就能擁有一塊和原來的土地一般大小的農田,而且在十年之後,您可以將您的土地擴大一倍,您是否滿意呢?”

看著老媽媽那張大的嘴巴和拉德那驚異的表情,鬼龍微笑著站了起來:“你們沒聽錯!如果你們可以在華人種植園中工作五年,那麽你們可以得到與你們在小鎮上的田地麵積相當的土地,你們的孩子還可以在種植園中的學校上學。如果你們的孩子足夠聰明和勤奮,那麽他們上更高等級學校的費用將由種植園主提供,隻要他們在畢業後為種植園主們工作五年以上就可以了!在種植園工作十年的人,他們將獲得更大片的土地,卡輪部族的孩子們,將會在自己的土地上收貨,用自己賺來的鈔票來為自己的老媽媽購買最好的披肩,為自己的妻子購買上好的銀首飾,為自己的孩子提供最好的學習機會!

你們可以好好地商量一下,是回到小鎮中,再去耕種那貧瘠的土地,在很多年之後,為你們的田地增添那麽一小塊,還是在你們年富力強的時候,穿著體麵的衣服,帶著打扮整齊的老媽媽和妻子,自豪地看著你們的孩子在畢業典禮上舉著學業文件向你們招手?”

向著還沒有回過神來的老媽媽和拉德禮貌地道謝後,鬼龍邁著輕快的步伐走出了拉德的家門,在不遠的幾幢房子裏,前去做客的向正等人也陸續走出了那些亮著燈光的房間。在散布出這樣的消息之後,很多的住宅中都傳出了開心地驚呼聲和壓低了聲音的爭執聲。。。。。。

夜色深沉,掩蓋了整片農田的本來麵目,也掩蓋了鬼龍臉上那帶著幾分歉疚的表情。呼吸著冬夜冰冷的空氣,鬼龍不由得輕輕地喃喃自語:“土地,多麽令人向往的東西!可再豐饒的土地,也比不上家鄉的一點灰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