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春節,方卓相較於前半個月,反而變得更加忙碌,除了日常性的事務,還需要趕赴多個城市開會。

不過,今年不隻是他忙,易科與冰芯都會同樣很忙,尤其冰芯取消了年假,依舊需要加班加點,至於假期……

等到光刻膠消耗完畢,如果國產廠商沒有取得突破,冰芯大概會迎來一個自創立以來最漫長的假期。

方卓今年春節不在家裏過,而是把合肥作為最後一個開會的地方,與這邊的領導通通氣之後就在冰芯就地安置。

2月5日,距離除夕隻剩兩天時間,方卓進京開會,算是在年前為冰芯與易科的情況做一個全麵的梳理匯報,但他在路上瞧見了一篇來自福克斯新聞的專題報道。

——探訪易科商業帝國的阿喀琉斯之踵。

不出意料,當他抵達北京的會議室,這篇頗為理性的報道也成為大家關注的焦點。

“在過去的半年時間,易科幾乎是全球最受關注的公司。”

“這家公司的市值排在全球前列,擁有著廣泛的市場,備受消費者的喜愛,以它為核心又衍生出移動通訊、社交平台等潛力無限的業務,甚至,近期還有電腦芯片這種比肩英特爾的產品消息。”

“這家公司和它的附屬公司在中國被稱之為‘易科係’,但是,正如荷馬史詩中的英雄阿喀琉斯,易科的商業帝國也有它的致命弱點。”

“我們在近日探訪易科的阿喀琉斯之踵,拍到了位於中國合肥的冰芯國際的Fab1-6廠。”

“這座Fab1-6廠有著全球最先進的搭載了第二代FinFET工藝的16nm生產線,截止到我們報道為止,這種工藝仍舊領先競爭對手大約20%的性能。”

“值得一提的是,半個月前由AMD發布的銳龍係列CPU便是由這種工藝代工,不同於易科一直以來與冰芯密切合作到難以切割的關係,AMD選擇在這種危急時刻加入冰芯工藝的陣營,這無疑是讓人費解的。”

“根據可靠的信息源,冰芯第二代的16nm產能隻提供給易科的Mars係列與AMD的銳龍係列產品,目前正夜以繼日的運轉生產線,為即將到來的六月做準備。”

“從去年11月到中國如今最隆重的傳統節日,冰芯都取消了假期,因為,BIS限製它獲取新的光刻膠原材料,而這一材料的保質期通常隻有半年時間,這也是許多人預測的冰芯停工與易科崩潰的時間。”

“或許,冰芯會為沒有建設新的生產線而後悔。”

“冰芯第二代的16nm工藝是在第一代生產線上升級而來,如果建設第二個廠區,它如今的16nm產能就不會停留在1.6萬片。”

“但是,因為晶圓的利用率、測試與封裝損耗、芯片尺寸等因素所導致的實際生產中的損耗,實際產出量會遠低於理論上的最大值。”

“按照過去的業界情況,這9.6萬片晶圓最終僅能產出4500萬顆左右的合格芯片。”

“我們再考慮到易科對於風險的管理,如果它在冰芯具備第二代16nm工藝量產能力的時候就進行儲備,這個數字或許還能加到6000萬顆,但易科在退出美國市場之前一直在發力供貨,6000萬顆極可能是最樂觀的情況。”

“一個可以用來佐證的情況是,我們在歐洲運營商那裏拿到最真實的消息,易科的Slefy係列產品已經減少供貨,未來不排除徹底中止。”

“易科無疑要在產能受限的情況下優先保證自己最受歡迎的Mars係列旗艦產品。”

“6000萬顆芯片,很多人可能對於這個數字沒有太多概念,但隻要看易科的財報就能知道這種數字的芯片規模會讓它多麽窘迫,易科在去年Q3就在全球賣出了超過7000萬部的旗艦手機。”

“我們進行合理的估算,即便去除美國市場的30%,易科在2016年正常的銷量最少也應該維持在1.26億部以上。”

“所以,事實已經很明顯的擺在麵前,易科最核心的零件供應存在著至少50%的缺口。”

“一個好消息是,AMD雖然發售了冰芯16nm的芯片,但它仍然遠不是英特爾的對手,今年的銳龍7和銳龍5加起來的銷量能超過300萬片就是成功,這不會分走冰芯太多的產能。”

“一個壞消息是……剩下的大概都是壞消息了。”

“BIS找到了易科的阿喀琉斯之踵,包括蘋果、三星、台記以及中國的手機品牌OPPO等競爭對手都已經欣喜若狂,紛紛打算品嚐易科衰退的美妙味道。”

“我們此行並沒有采訪到方總,所以,我們也隻能站在冰芯國際的Fab1-6廠區外麵拋出一個想要聽到方總解答的問題。”

“距離六月一日還有116天,方總,怎麽辦?”

怎麽辦?

福克斯新聞沒法當麵詢問方總的問題被領導在會議室裏念了出來。

方卓笑著答了句:“能怎麽辦呢?”

反正,對手們肯定會幫忙操持著大辦特辦。

他客觀的評價道:“福克斯的數據估算還真大差不差,冰芯到五月底能給易科提供的芯片,我們內部預估是6200萬,它大概是考慮到美係廠商工程師撤出後對我們良率的影響,但這個已經漸漸調整回來了。”

“至於AMD嘛,他們那邊對今年的旗艦銳龍7和銳龍5的銷量預期也就是260萬片,差不多是這個細分市場10%的份額,冰芯會為他們準備300萬片的芯片。”

“這樣看,福克斯的評估確實不錯。”

AMD雖然有了冰芯工藝的加持,但電腦CPU不單單是CPU的事,還得看各大廠商的支持,這方麵需要時間來累積。

300萬片的產能已經夠AMD今年用了。

明年的事,明年再看。

易科這邊都不知道怎麽過明年呢,AMD得看緣分。

不過,領導顯然對福克斯新聞的能力與AMD的情況不感興趣,隻是關切的詢問易科的狀況:“這麽說,易科手機隻能保證6200萬部的銷量?現在就是隻卡在光刻膠這個材料上麵嗎?”

方卓答道:“嗯,今年易科全年隻能對歐洲和中國兩個市場銷售6200萬部,所以,我們將會暫停Selfy係列的銷售,減少Mars係列標準版的供應,控製手機渠道的銷售速度,盡量撐過這段時間,看看光刻膠方麵有沒有有利的變化。”

核心零件存在空缺,手機供應自然受限。

易科沒法儲備太多備用芯片,美國市場的錢再不賺就不知道下次是什麽時候了,歐洲市場本就需要盡力維持,本土市場的漲勢又十分凶猛。

這種情況下已經先放緩後中止Selfy這個係列的產品供應,今年等到春節過後也需要逐步限製Mars係列的供應,用以保證市場上還有易科產品的聲音。

“Mars 10的推出隻能延後了,我們下半年的發布會可能無法舉行。”方卓介紹了產品供應情況,又談了談被打破的慣例,笑道,“好消息是,雖然沒有新品,但我們的Mars 9仍然有足夠的競爭力,壞消息是,隻有競爭力,沒有貨。”

方卓還在笑,其他領導麵色都不太好看。

一位首次出席會議的領導問道:“就一個光刻膠,就這麽難?是不是隻要解決光刻膠的問題,產能就沒問題了?”

“在當前這個階段,大致可以這樣說,因為其它問題所帶來的良率降低、利潤降低都是可以接受的。”方卓先回答後一個問題,然後略一沉吟,解釋道,“要聊光刻膠就不能隻聊光刻膠。”

“光刻膠對我們來說確實屬於原材料,但光刻膠也有它的原材料,比如樹脂和光引發劑。”

“樹脂是光刻膠的核心成分,它在顯影液中的溶解度變化直接影響光刻圖案的質量,而ArF光刻膠包含2-3種不同樹脂,每種樹脂的鑒定和選擇都非常困難,這方麵的供應商是日本的信越化學和JSR株式會社,還有美國的杜邦公司。”

“光引發劑的占比較小,但對光刻膠的感光特性很重要,它的類型和用量都要進行精確匹配,這方麵的供應商是德國的巴斯夫和默克公司、荷蘭的IGM Resins。”

“新陽合肥的研發仍舊在使用德國巴斯夫的光引發劑,但已經無法采購日本和美國廠商的材料,這部分也是依靠自主研發。”

方卓舉了這兩個例子,歎道:“實際上,這仍舊是一個行業問題的縮影,華盛頓與BIS的限製迫使冰芯對原本的全球供應鏈進行重塑,但還需要時間。”

冰芯的原材料光刻膠是問題,光刻膠原材料的樹脂和光引發劑也是問題,如此種種便是行業這次麵臨挑戰的縮影。

目前的挑戰仍舊聚焦在冰芯身上,但隻看美利堅已經掀起的競選聲音就知道它的擴散不會太遠了。

“方總,你這一點稿子不看,真是久病成良醫了。”一位領導見冰芯掌門人完全脫稿來談行業的挑戰、冰芯的問題與易科的處境,忍不住出聲讚了句。

方卓笑道:“還行,就算我不看數據,我不看問題,媒體和機構都會拚命把問題和數據寫出來從各種渠道塞到我麵前,我看著看著就都記住了。”

他想了想,繼續說道:“像梁院士和胡院士,他們是浸**行業數十年的老將,我也算浸**行業問題許久的半專業人士了。”

會議室裏一片莞爾。

確實,沒有問題就不需要方總看,真正到他麵前的不是這問題,就是那問題。

“光刻膠的問題會解決的,新陽的研發有進步,它已經有三年的聯合研發基礎,我們也花了很大代價從美國和日本挖人,多少也能帶來助力,隻是需要等。”

“現在還是需要看怎麽發揮冰芯與中芯對行業的帶動作用,隻有真正的依托於整個行業的進步,冰芯和中芯的前進才是紮實的。”

“事情到了這個階段,沒有決心,也會被對手打出來決心,沒有耐心,也會被對手限製出耐心。”

“所以,易科和冰芯都還挺有決心與耐心,會在客觀規律的基礎上解決碰到的問題。”

方卓的態度很樸實,沒有渲染易科和冰芯的處境。

也不用他渲染,那些被媒體寫到報道上的數據、市場、各種問題同樣能被會議室裏坐著的人看到。

會議結束,臨近過年,方卓走之前倒還收獲不少領導“來年更好”的祝福,他同樣把這份祝福轉交給了合肥正在解決問題的諸位朋友。

人到合肥,第一件事就是見仍舊蹲在這裏的新陽掌門人王福翔,向他第一時間匯報工作。

王福翔剛開始的心態還能穩住,畢竟之前在上海已經和方總交流了一次,但等到方總吐露北京諸位關心新陽研發進展的領導名字,他就覺著……

有點不堪重負的榮幸!

今年農曆沒有廿九,隔天的除夕是王福翔和方總、胡院士等人在冰芯食堂一起過的,他也感受到了這邊洋溢的樂觀主義精神。

胡正明教授在食堂裏向部分員工發表了新年祝詞:

“現在就是最艱難的階段,但這個階段會過去的,不管冰芯的下半年是減產也好,停工也罷,我們都會很快恢複。”

“方總這些年常說保持進步,我昨天問他對冰芯現在缺少原材料的事怎麽看,畢竟,這都要缺貨了,怎麽都沒法進步了啊。”

“他說,退後一步是為了跳得更遠!”

難得喝酒的胡正明在冰芯食堂舉起了小酒杯,祝福道:“希望來年大家和冰芯一起跳得更遠!”

方卓笑眯眯的跟著舉杯,注意到一些人臉上仍舊憂慮,但也有一些人的臉上同樣有笑。

不知道為什麽,盡管問題依舊,但在這個煙花漫天飛的晚上,他的心情著實不錯。

也因此,許久未曾贈字的方卓在晚飯過後的辦公室裏大筆一揮,送給新陽掌門人一幅墨寶。

——半導體舉重冠軍。

王福翔哭笑不得,他很喜歡《大明王朝》,秒懂了方總的意思,易科商業帝國現在就在我的肩上擔著!

他在大年夜的這一晚,拿著字回酒店,路上瞧著不斷閃耀的夜空,心裏也有不少躊躇滿誌,光刻膠上試鋒芒,我是新陽王福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