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句話猶如晴天霹靂,擊在了木易子身上。木易子身子顫抖了一下,臉上出現一絲驚愕的表情,但是同時,眼中卻閃過一絲決絕,臉色猛地一白,嘴角流出一絲鮮紅的血跡。

隻見空中的古樸銅鏡登時如打了雞血一般,猛地爆起一團刺眼的白光,在空中猶如太陽一般閃亮,頓時讓車雲伯連手指都無法動彈一下。

“楊台子?天演宗最後一個傳人?木易子前輩他……”

林裳愣了一下,與木易子相遇的情景如同放電影一般在腦海中浮現,心中瞬間閃過千般念頭,但是他也知道此時並不是追究那個問題的時候,身形不動,羽芒上的青光更加淩厲。

篯山聞言心神一動,卻沒有林裳那麽多心思,隻是在腦子中過了一遍,就將這個問題拋之腦外。

而此時,車雲伯瘋狂地大笑起來,眼神更加陰毒,嘶啞的聲音繼續在庭院中響起。

“林家小兒,你可知老夫為何能找到你的家人?當初這老賊借以施展血引術的,就是眼前困住老夫的銅鏡!哈哈哈哈,還記得你父母死前的情景嗎?”

林裳臉上閃過一絲潮紅,車雲伯的話雖然讓他迷茫了,但是卻激起了他心中的憤恨,厲喝聲中,羽芒劍刃上流動的青芒瞬間凝聚到朝上的劍刃之上。同時,雙臂上的金黃色光芒瞬間爆亮,胳膊一抬,閃電般向上挑去。

不管你說什麽,你今天必須要死!至於楊台子的事情,我自然會查清楚!

在那一刻,林裳心中一個聲音大聲嘶吼著。

這一切,都在一瞬間發生,猶如電石火光一般。

青色劍光從下而上斬過,截斷了車雲伯的嘶吼,滅掉了他萬惡不赦的靈魂。

在這像是能挑破空間的一劍之下,連車雲伯的金丹都瞬間被劈成兩半,來不及爆炸,便被隨之而來的篯山的飛劍絞成萬千碎片,與空中飄落的雪花一齊落下。

金丹碎片在向下落的時候不斷變小,還未曾落到地上,便已消散在空氣中。於此同時,一股強大到令人驚駭的靈氣突然從破碎的金丹上散發出來,快速向四周溢散,直到遇到木易子設置的禁製,白光閃爍中,才被攔了下來。

空氣中彌漫著肉眼可見的濃厚靈氣,林裳甚至相信,若是自己現在還修真的話,隻要吸上一口,便抵得上自己數日修煉所得。

偌大一個車家,此時空氣中蘊含的靈氣甚至比所謂的洞天福地更要濃厚!

不過,在場的三個人都沒有趁機吸取靈氣,反而沉默了下來。

林裳在空中翻轉了幾下,重重地落在了地上,巨大的衝力瞬間將周圍一丈距離內的雪花碎成齏粉。林裳低著頭沉默著,手中羽芒的劍尖無力地垂下地麵,劍上閃爍的青芒在斬殺車雲伯的一瞬間就已經消散。

斬殺了車雲伯沒有讓他感到高興,反而讓他的心神更加迷茫。

木易子沒有收回空中的銅鏡,銅鏡散發的白光卻瞬間暗淡下來,露出了銅鏡上古樸的花紋。鏡麵上一條條崎嶇的裂紋密布,就像木易子的臉上的皺紋一般。

篯山沉默著,他收回了飛劍,卻是一動不動。在車雲伯死去的一刹那,他敏感的感覺到空氣中一種讓人壓抑的氣息在蔓延。這種氣息沒有一絲危險的味道,卻是讓人胸口發悶。

車雲伯的屍體早已摔在了地上,身體從中間被切成整整齊齊的兩半,五顏六色的內髒散落了一地,汩汩的紅白之物在地上流淌,融化了一部分積雪的同時,也漸漸被飄落的雪花覆蓋。

大地又恢複了一片潔白,猶如完美的童話世界。

良久。

木易子眼中閃過一絲決絕,深深歎了口氣,慢慢地飛下了天空,落在林裳邊上。林裳眼角微微一顫,然後又重新恢複了沉默。

“沒錯,楊台子就是貧道,施展血引術幫車雲伯找到你家人的也是貧道。”

木易子,不,楊台子的聲音中充滿了苦澀,同時,也隱隱透出幾分解脫。

“為什麽……”林裳眼中閃過一絲鮮紅,嘴巴張了半天,輕輕吐出了三個字。聲音很輕,像是說給自己,也像是說給腳下的大地。

楊台子的臉上出現一絲苦澀的笑容,慢慢搖了搖頭,淡淡地說道:“救命之恩,惟以性命相報。”

林裳沉默了一會兒,慢慢抬起來頭,隻見他此刻眼中充滿了血絲,目光無神地看著楊台子,又喃喃道:“為什麽……”

同樣的三個字,卻帶著不同的意味,楊台子聽了,臉上出現不同的表情。

楊台子聞言輕輕笑了,臉上的苦澀瞬間被一種名為欣慰的表情所代替,抬頭看了看頭頂的天空,那專注的眼神,似乎要將此刻的天空刻在腦子裏一般。半晌,才慢慢低下頭,說道:“當日種下因,今日,我來收獲我的果。”

“殺……不殺……殺……不殺……”

林裳聞言一愣,瞳孔縮小了又擴大,羽芒上青光亮了又滅,滅了又亮,反複閃爍中,猶如他猶豫不決的心情。

篯山目光閃爍了幾下,身形微動,輕輕落到了兩人不遠處,無聲無息,顯然是不想打擾談話中的兩人。

楊台子輕輕招手,收回了渾身已一絲光芒也無的古樸銅鏡,滿是皺紋的大手輕輕摩挲著銅鏡上的花紋,喃喃地說道:“你陪了我一輩子,現在,也是要陪著我去了。也許,本門是真的不應該存在的吧……”

說著,楊台子眼中的光芒漸漸散去,瞳孔瞬間擴大,嘴角汩汩流出了鮮紅的血液,順著下巴滴落到銅鏡上。隻聽銅鏡上傳來一聲清脆的響聲,猶如在回應楊台子一般,上麵的裂紋瞬間擴到整個鏡麵。一片雪花飄落上麵,鏡麵瞬間破碎,化為灰白色的粉末散落一地。

“自碎心脈?!”

篯山雙眼瞳孔猛地一縮,臉上出現一絲異色。雖然他看出木易子也許就是車雲伯殺害餘杭鎮百餘人的幫凶,但是一個先天金丹強者在他麵前自碎心脈,還是讓他震驚萬分。

要知道,雖然先天金丹境界的修士獲得了比金丹一下境界修士遠遠要長的壽命,卻也並非不死的。自斷心脈,也就是自己切斷了身體的一切生機,然而,丹田那顆金丹卻還是能完整保留下來的。

那可是一個先天金丹強者一生修為的見證啊!不僅蘊含了金丹修士一生的修為,更是隱藏著金丹強者對天道的感悟。一個先天實丹境界的修士,若是吸收了金丹的話,瞬間便能突破到先天金丹境界,一舉步入修真界真正的高手領域。

木易子,不,楊台子這麽做是為什麽?

為了留下自己的門派傳承?還是為了給自己贖罪?

篯山震驚著,今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已完全出乎他的意料。車雲伯入魔了,木易子自碎心脈自殺了,此時,若是林裳突然說自己的魔教中人,怕他也會點頭承認。

而此時,楊台子最後看了林裳一眼,身子一歪,向後慢慢倒去。倒下的瞬間,緩緩地閉上了那滿含笑意的雙眼。

“木易子前輩!”

林裳雙眼瞳孔猛地一縮,雙臂抬起,就要去扶住楊台子正在倒下的身體。然而,腦海中餘杭鎮的情景一閃而過,讓他停下了手上的動作,雙手保持向前伸出的姿勢,僵在半空中。

楊台子的身體“嘭”的一聲落在了地上,濺起了無數朵純白的雪花兒。

“為什麽……”

林裳喃喃地重複著那三個字,慢慢地低下頭,重新陷入了沉默。

風繼續吹,雪花恣意飄落。

片刻之間,大地完全被染成白色,喧囂了一夜的彭城,突然安靜了下來。

雪落可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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