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萬人身葬虛雪山

翌日,日朗風清。

香雪郡內一如既往熱鬧非凡,若是有人走在街道上,定能聽到有關昨日群花宴的議論。這本就是每年香雪郡群花宴後,都能見到的情況。隻是此次卻有些不同,隻因為此次群花宴實在過於‘精彩’。

無論是木靈兒的靈秀俏麗,虔誠的拜禮獻舞;還是慕容凝真的雍容絕姿,能夠看到過去未來的詭異天賦;最是後來唐念念與慕容凝真的對峙,司陵孤鴻對她的袒護,對慕容凝真的無情。

當眾人說到這些,除了歎息再難有其他的感想。這無垠之主對驚鴻仙子的寵愛,已經再無半分虛假懷疑可言了。隻怕這香雪郡的群花宴上一事傳出去,這天下就算沒有驚鴻仙子那番天品丹藥的威懾,也再難有女子敢對無垠之主的表現出愛慕了。

畢竟這愛慕之人已經將整個心神都落在另外女子的身上,對其他於他有愛慕之心的女子無情冷淡,沒有半分機會給予,甚至還會帶來無妄之災,這叫那些女子哪裏還敢上前來送命?

這會兒,雪竹居內。

唐念念也在司陵孤鴻親自伺候中迷糊的配合著,待穿戴好了衣裳,她眯了眯眸子,就從內界裏拿出丹藥往口裏送。

門外,殊藍早早就等候在那裏,看到兩人從房內走出,這就跟隨在後麵,輕聲稟報道:“莊主、小姐,行裝都準備好了。木姑娘知曉今日要走,一大早時就帶著阿裏六人外出去了,說是要買些東西回去。”

唐念念淺眯著眸子點頭。

殊藍看出她眉宇的幾分疲憊,聲音更放輕了一些,“連翹和木香她們也跟著去,說要將這東椿城好玩好吃的東西都要收羅一遍,有事也可幫幫木姑娘。”

正說著,遠方就傳來葉氏姐妹嘰嘰喳喳的歡笑聲,隱隱還有幾聲木靈兒的笑聲,很快便見她們和阿裏六人的身影出現在院落門口。

“主母!”

“阿納菈!”

葉氏姐妹和木靈兒的聲音幾乎同時傳出,下一刻三女就互相對視了一眼。葉氏姐妹哈哈發笑,木靈兒則微微有些靦腆,也跟著輕笑了笑。

殊藍這會走過來,看了看麵前的三女,還有後麵身上毫無多餘東西的阿裏六人,問道:“東西都買好了?”

連翹笑著道:“是啊,我們找到很多特別的玩意和吃的,主母可以玩,將來的小主子也可以玩。還有吃的,主母可以先試試,我們都有將方子買下來!”

木香看到殊藍的目光投向木靈兒和阿裏他們,這就笑道:“靈兒他們買的都是些糧食,聽他們說木森國的糧食都被周國搜刮了,這次回去要給大家吃飽飯。我看他們背著麻煩,要是雇車隻怕趕路也慢,所以就幫忙都裝進乾坤袋裏麵了。”

木靈兒輕聲道:“不止麻煩了,還讓木香姐姐花錢……”

她話還還沒有說完,木香就擺擺說,不在意的笑道:“既然木森國都歸主母了,屬於主母自然得是好的,怎麽能讓吃不飽飯呢。聽你說的,木森國人雖然不多,看阿裏他們就知道這飯量可不小,就你買的那些怎麽都不夠的。至於花錢不花錢,這你就不用想了,我們還真不缺錢。”

就憑雪鳶山莊和司陵家族的財力,這點錢財的確不過是九牛一毛,平日他們吃喝用度,比之皇族都有過無不及。

聽到她這話,後麵的阿裏六人,都是不由抓抓腦袋,憨笑起來。實在是他們的飯量真的不小,比起戰蒼戩都要多上三四倍。

殊藍從她這話也聽出事情的大概,這也笑道:“正如木香的,這些實在不用在意。”

連翹在旁邊笑道:“何況你也給我們回禮了,這袋子可有趣的很,空蠶果然神奇。”

她說著,手裏拿出一個銀藍色錦袋拉扯給殊藍看,笑嘻嘻道:“別看這麽小,隻要往裏麵裝東西,可以擠得人那麽大都不會破。”

殊藍就看著她將那錦袋拉扯的不斷變形,卻的確沒有絲毫破損的樣子,著實有趣。

木靈兒抬眸看著他們,稚嫩的臉上也流露著笑容。這笑不是平日矜持有禮的笑,卻是真真切切的笑容,將她的稚嫩和純然之氣盡數渲染而出。

時間漸過,早膳用過後,日頭也漸漸升起,日光正好。

眾人早就將行裝收拾好,便隨著司陵孤鴻往著香雪郡處城門而去。

一路上,眾人雖然看到他們身影,卻自覺安靜下來,讓開道路,就看著他們幾個眨眼之間就消失在視線中。

一出了城門,殊藍口中就發出一聲長嘯,眾人在原地等候著。

木靈兒一開始還有些疑惑,然而不久看到天空中白獠車的出現後,麵上就不由一呆,滿眼都是驚歎喜歡。葉氏姐妹看了,揚眉一笑,得意說道:“這是白獠車,莊主和主母的專座,可是雪鳶山莊的大家費盡了心思所鑄成的,漂亮吧?”

“恩!”木靈兒回神,目光還有離開白獠車上,“很漂亮,阿納菈就該擁有一切最好的。”

聽到她的話,葉氏姐妹都笑了出來。

當白獠車落地,司陵孤鴻便抱著唐念念入了車內,殊藍也坐上車夫的位置。其他人,也各自上了馬獸。殊藍這會則看向木靈兒等人。

早在昨日她就給木靈兒提過,是否要給他們準備馬獸,然而得到的卻是他們都有各自的騎獸的答案。

木靈兒笑了一下,然後拉出掛在脖子上的短笛,放入口中吹響。

不消片刻,天空中就出現一頭五彩鳳雀,這鳳雀碧嘴紅冠,尤其是尾巴的五條鳳羽尤其顯眼動人。眾人也不由看得讚歎,心中微微有些驚訝。

這五條鳳羽的鳳雀可不簡單,若是一條鳳羽不過是普通鳳雀而已,反而五條鳳羽則是鳳雀中的皇族,實力在地聖之上。

“彩兒。”木靈兒笑聲一喚。

五彩鳳雀從空中俯下身,輕靈的落在她的身邊,親昵的用頭蹭了蹭她,黑色的眸子轉了一圈。當看到木香肩膀上的白黎和蛇怪時,閃過一縷吃驚。

木靈兒摸著五彩鳳雀,朝眾人笑道:“這是彩兒。”

阿裏六人這時也發出一聲低吼,六頭健壯高大的狼獸也從遠處竄出,在六人的麵前停下。

木靈兒和阿裏六人都各自上了自己的坐騎,殊藍看了也沒有再多說什麽,當即一聲輕嘯,白獠車就騰空而起。木靈兒也輕摸了一下鳳雀彩兒,從地上飛上天空。

地上的眾人則緊跟隨行。

當的蘇維深聽到消息,趕到香雪郡城門口時。看到的隻有一眾呆立的百姓,還有已經隻剩下一點黑影遠去的眾人。

他麵色微微沉重,這司陵孤鴻竟然真的答應那丫頭的要求了?若是他真的幫助那丫頭,就等於與大周國對抗。他東椿城蘇家雖然已經算是獨身一城,但是和大周國終究還是有著千絲萬縷的幹係。要是大周國受難,他東椿城蘇家自然也會受到極大的影響。

“看來,計劃要提前了……”蘇維深一聲苦笑之後,遙望著遠方的雙目深邃,“得回去和大哥好好商量一番才行啊。”

卻是同一時間,北域虛雪山上。

一襲白衣錦袍的唐秋生站在劇烈的風雪中,麵龐和雙眼都被風雪吹得生痛,他眯著雙眼,看著前方的迷霧。

足足等候半個時辰,迷霧中走出數道身影,走在前頭是一名身著黑袍的高大老人。他的麵龐大半都被遮掩在兜帽中,一步步走在雪地上,踏出道道的淺坑,讓人看著隻覺一陣莫名氣息,讓心髒都有些沉重。

唐秋生麵上隨著他的出現而露出笑容,連走上前,恭敬道:“馬大師,不知這陣法破的如何了?”

馬大師沒有立刻回話,唐秋生見此,態度也越發的尊敬,道:“是晚輩過於心切了,望馬大師見諒,隻是從入了這北域已經過去一個多月,如今卻被這陣法困著,實在讓人心中不甘。”

馬大師側頭,雖然沒有看到他的眼睛,但是唐秋生明顯的感覺到一雙冷漠視線。

他氣息微微一頓,話語也是一止。

馬大師聲音寒冷嘶啞,“你若想急於建功前去送死,老夫定不攔著。”

唐秋生被他如此不客氣的話說得心頭一惱,卻不敢對其發泄。心中暗道,君子需心有容忍,不與他人一般見識。然後賠著笑臉,恭敬說道:“馬大師說笑了,晚輩並沒有想要急於建功,隻是不願辜負皇上的厚望,早些將這些邪魔歪道的處理,替天行道。”

馬大師幹白的嘴唇聽到他最後一聲話,扯出一道譏諷弧度,“替天行道?”

他隻是一聲反問,沒有接著後麵說,隻是就這一聲透出的譏諷就足以讓剛剛還一臉浩然正氣的唐秋生,麵色瞬間化為惱怒,挪了挪口,沒有發出聲音。

馬大師冷淡道:“這陣法甚妙,若強力破之,會引起雪崩,到時九死一生。”

唐秋生聲音難掩一抹不屑薄怒,反駁道:“既是如此,雪崩也好,隻需獻身極少人馬,便讓這雪鳶山莊埋葬於這虛雪山中!”

馬大師腳步一頓,聲音冷厲,嗤笑一聲,“如此,秋瑜候便做這獻身之人如何。”

唐秋生激昂張開口,隻是聲音從未冒出喉嚨就化作無聲的啞然,他幾番張口閉口,眼中已有惱怒,最後道:“我身為這萬人統領,將他們帶領至此必要將他們帶回,才不負皇恩浩**。”

馬大師冷冷一笑,“秋瑜候還是呆著領將帳篷內,多讀些書冊為好。”

唐秋生一時還沒有聽明白他這話的意思,下一刻本是漲紅的麵龐就隱隱發青,隻是馬大師的身份擺在那裏,他若是對其動手,不但惹來一堆麻煩,還會讓這次的行動更難完成。

唐秋生想了想,自覺剛剛自己那番想法並未有錯,幾番想要實踐試試,那邊已經走遠的馬大師冷漠嘶啞的聲音傳來:“若引起雪崩,不但不會對雪鳶山莊有半分的傷害,反而將這條路也堵死,想要再找入口,難上加難。”

他的聲音依舊蘊含不屑譏誚,似早就將唐秋生的想法看透。

唐秋生臉色可謂是一清二白,幾番變換,最後狠狠揮袖,轉身離去。

馬大師這時則回到了自己的帳篷內,拿出宣紙筆墨細細畫算。

這雪鳶山莊的陣法玄妙,他也足足花費了一個月才找到生機,想要進入不是難事。隻是他有種莫名的感覺,那裏未必就是生機,反而似乎潛伏著什麽,若是擅自闖入將之喚醒,迎接他們的就是無邊的劫難。

“到底是什麽……”馬大師心中既有驚喜又有激動,越是難解的陣法他便越興奮。早在三日前他就找到了那處入口生門,隻是正是那抹揮散不去的不安環繞心神,讓他沒有將之說出去。接著三日來的不眠不休尋找原因,等到今日出現依舊沒有進展。

馬大師狠狠皺眉,他迫切的想要知曉答案,隻是理智又不斷讓他卻步。

雪鳶山莊內。

一方瓊樓閣宇。

趙鐵、舒修竹、宋君卿三人同坐一堂。

平日最是大大咧咧的趙鐵,此時麵色陰沉,眼中精光閃閃,健碩高大身軀,讓人一眼看去隻覺千丈高山壓下的氣勢。他冷冷看向無邊的前方,聲音如洪,大鍾敲擊,“這錦國好大氣勢,一萬精兵攻打雪鳶山莊,不尋入口不離,看來是非要將我們雪鳶山莊鏟除不可了。”

宋君卿右手持著玉骨扇輕敲左手手心,笑道:“這次領將可是主母的親兄,這錦國皇帝打的好算盤。”

趙鐵冷吼道:“親兄長又如何,早在當日主母在唐門上了雪鳶山莊的花轎,就與唐門再無幹係。”

宋君卿道:“隻是外人可不如此想。”他側頭看向身邊至始至終平淡喝茶的舒修竹,笑問:“一點不擔心?雪鳶山莊裏麵的兵馬可不及那已經爬到門外的錦國精兵,哪怕打贏了,怕也要損了山莊幾分元氣。”

舒修竹淺飲清茶,放下茶杯,淡道:“當初你們為何來到的雪鳶山莊?”

這一問,可是將趙鐵和宋君卿給問得微微一怔。那麽久遠的事情了,若非他這一問起來,隻怕他們都快忘記了。

舒修竹並未等候他們的回答,隻淡道:“雪鳶山莊被稱為江湖第一山莊,以神秘著稱,並不參與江湖或朝廷之事,行徑隨意隻憑心情,也被稱為這片天下最好的清淨桃源,避難地。”

他眸子幽深,“能入雪鳶山莊者,便洗淨往日愛恨情仇,身份地位,隻為山莊之人。”

趙鐵和宋君卿都已經回神,聽到他的話,臉上一片沉靜。

沒錯,入了雪鳶山莊他們就是雪鳶山莊的人,對於對方的身份或許知曉,或許不知都沒有詢問。如今他們隻是雪鳶山莊之人,雪鳶山莊的四方閣主。

舒修竹目光投向地牢所在。

在世人眼中,地牢是最陰暗絕望的地方。然而雪鳶山莊的地牢卻不一樣,能入其中的人都極為特殊,各有各自的原因,多是自願進入地牢內,徒留一片的清淨。

那裏,一片冰原,九根巨柱聳立如同破雲如天,巨大冰鎖壓抑雄偉,似正束縛著什麽。

舒修竹眼底一片的冷漠冰寒,淡淡說道:“這裏是雪鳶山莊,早在進入這裏,便無需擔憂。”

趙鐵和宋君卿對視一眼,然後相繼一笑。

他們想盡辦法,掙破腦袋進入雪鳶山莊為的不就是這裏清淨自在?毫無束縛,一切隨心。再不見身邊的利欲熏心,人心叵測。

宋君卿展開扇子,輕搖幾下,說道:“錦國送上我們雪鳶山莊這份大禮,雪鳶山莊哪有不還禮的道理?”

趙鐵笑聲猶如洪鍾敲響,牛般雙眼一眯,冷笑道:“這份禮,自然得還。”

舒修竹沒有說話,麵色淡靜,默認了兩人的話。他雙眸如深,輕緩默聲道:“這天,怕是要亂了。”

“亂?”宋君卿聞言,扇子一頓,道:“亂與不亂無懼,隻看莊主所想。若入了這趟渾水中,我宋君卿自當先身士卒,毫無所懼。”

趙鐵聲沉厚堅決,“犯雪鳶山莊者,其遠必誅。”

舒修竹目光閃爍,嘴角輕勾。

雪鳶山莊的清淨惹人貪戀,隻是人心本是活著的,哪裏有永遠平緩安靜的時候。

四日後。

一處無人山野清泉邊上,四頭白獠獸正趴在地上,白獠車在晨光下散發盈盈溫潤,讓人目眩神迷。

眾人在山泉水邊上簡單的清洗一番,殊藍也將沾濕了帕巾疊好,送到了那邊樹下坐著的司陵孤鴻麵前。看著他接過去,輕柔的為唐念念的擦拭麵龐,這就無聲了離開到一旁去了。

木靈兒走到她的身邊,低聲擔憂問道:“阿納菈,看起來好像很疲憊?是不是趕得太快了?要不……”

殊藍搖頭,打斷她的話語道:“隻要盡快到了聖地,小姐就會好了。”

唐念念很多事情都不會避開她,所以雖然沒有得到確切的答案,隻是從唐念念口中聽來的也足以讓她猜出點什麽。

何況這些日子來,他們的確趕路趕得很急,除了偶爾休息,吃喝都用辟穀丹代替,坐騎消耗的精力也被喂下丹藥補充。

“哦。”木靈兒點了點頭,又看了看在司陵孤鴻懷裏的唐念念,抿了抿春,為自己沒有辦法做什麽而難受。

殊藍這會兒問道:“以這樣趕路的速度,需多久才到木森國聖地?”

木靈兒知曉其中的重要,自然知無不答,默算了一會,說道:“若無意外,四十三日可到。”

對於她如此精準的答案,殊藍也沒有懷疑,這就點點頭。

樹蔭下。

本是為唐念念擦拭麵頰的司陵孤鴻動作突然一頓,眼中黑霧氤氳化為濃黑,側頭看向遠方,似透過無邊的地域看到了某處。

木靈兒也在這時候身體猛的一抖,後退一步,有些驚嚇的飛速掃過司陵孤鴻,落在唐念念的身上才恢複一些平靜。

殊藍疑惑看了她一眼,再看向司陵孤鴻,隻覺得此時的他的確有些異樣,過於靜謐無波的神情,讓人完全猜不透他此時的想法。

在兩人身邊呆久了,殊藍也知曉若是司陵孤鴻露出這樣的模樣,定是有什麽人要倒黴了。隻是這倒黴的人絕對不會是他們,隻需明了這一點,便沒有什麽好驚慌的了。

“孤鴻,”唐念念慵懶的軟軟叫了一聲,輕抬起眸子,問道:“雪鳶山莊?”

司陵孤鴻收回眸子,執起她的手,用濕帕細細的輕柔擦拭,淺聲道:“沒事。”

“恩。”唐念念點頭,然後輕輕說道:“我也沒事,孤鴻不擔心。”

司陵孤鴻擦拭她手的動作微微一止,看著她昏昏欲睡,卻強忍著清醒的麵容。手臂一勾就將她抱起來,低頭含住她的唇。親吻中唐念念眸子眨了眨,近乎貪婪似的允吸著他。

好一會,直到她呼吸急促,眸子漸漸有些失神的朦朧,司陵孤鴻才就她放開,輕在她淺眯的眸子親吻,低聲安撫道:“念念,睡,我在。”

唐念念聽著那清越輕緩,宛若有著魔力般的嗓音,眸子又輕眨了眨,呢喃道:“醒來第一個要看見孤鴻……”

“好。”他應聲。

唐念念這也沒有再堅持,整個倒在他的懷裏,呼吸均勻平緩,沉沉睡去。

司陵孤鴻輕撫著她的秀發,無聲的看著,那般專注溫柔讓人不忍打攪。

周圍眾人也自覺的放輕了的呼吸行為,神色柔和。唯獨木靈兒嬌小稚嫩的身體有些輕微的顫抖,抿唇強忍著。

【主……】

一聲蒼吟透過無盡虛空,傳入司陵孤鴻的腦海。

司陵孤鴻手指一下一下輕撫著唐念念,淺垂眸子,獨獨落在唐念念的身上,其中溫柔絲毫未變。

【殺了。】

遠在千裏之外的北域虛雪山上。

馬大師在又經過連續三日不眠不休的探索,依舊找不到心中不安原因之後,終是在今日忍不住將生門告出,讓唐秋生帶領萬軍破陣入內。

隨著陣法一破,入眾人眼中便是一片無邊廣闊的冰原。九根衝天冰柱巨大迫人,寒冰鐵鎖纏繞。一座座凝霜鐵牢,還有遠遠看去,瓊樓玉宇,一片梅林浪漫,高橋流水,冰霧氤氳中,宛若仙境。

“雪鳶山莊……”領頭的唐秋生看著眼前之景,一怔之後,揚眉勾唇,神采飛揚笑道:“江湖傳言,天下第一山莊,神秘難尋,無人可破的清淨桃源——”

“不過如此!”他長聲一笑,笑聲暢快,可見他對這雪鳶山莊積怨之深。

馬大師聽到他這般的言論並未出聲譏諷,更沒有看他一眼。從進入這裏他的目光就被那九根蒼天冰柱吸引而去,口中喃喃:“這……這是,這是什麽陣……不對,不對,這……”

唐秋生也將他這般癡語聽入耳中,哼笑一聲,目光環視周圍,笑道:“看來這裏是雪鳶山莊的牢房之地,也不知道殘害了多少忠良。”

他腳踩冰冷的冰雪地麵,一步步的走前,一會之後,眼底閃過疑惑,“這雪鳶山莊的警惕如此之低?竟然到了如今都未發現我等的到來?是有埋伏,還是早早就嚇跑了?”

馬大師身體這時突然一震,震驚抬起頭,看著那蒼天冰柱上的冰寒鎖鏈慢慢的寸寸斷裂。

唐秋生毫無所覺,揚手沉聲道:“無論雪鳶山莊有何等陰謀,不過是垂死掙紮,今日必將滅於錦國天威之下!全軍聽……”

“不對——!”馬大師的驚呼將他的聲音打斷。

唐秋生回頭,隻見馬大師連退幾步,黑袍兜帽下露出的半張臉龐全然沉重震驚,然後隻聽他叫道:“跑——!”

他人已經急速往外閃去。

唐秋生麵上還有驚愣,萬人兵馬同樣麵帶驚疑。

“吼——!”

一聲蒼吟突然響徹整個虛雪山脈,逼得人氣血上湧,心魔亂神。

冰冷凶猛的罡風從九方冰柱內向唐秋生等人所在橫掃而去,吹得他們身形不穩,雙眼迷離,一時看不清任何。不待他們反應,耳邊隻聽到“啪啪啪啪”什麽崩裂破碎的聲,一股驚天氣勢突現,宛若十萬大山壓下。

風雪交加中,唐秋生煞白了臉色,睜大了眼睛看著眼前一幕。

朦朧中,一道足足百丈有餘的黑影從九方冰柱中現形,它盤繞冰柱之上,巨大的頭顱,一雙漆黑無光幾欲幽藍的瞳望來,比之這虛雪上的冰雪更冰冷無情,殘暴如地獄深淵。

唐秋生整個身體緊繃,一動不動,似被冰雪凍僵。

直到不知是誰驚恐一聲,“龍!”

所有人驚醒,便是滿臉驚恐之色。

這一刻,不過眨眼。眼前巨大龍頭未動,一抹黑影卻掃到萬人身前,伴隨著劇烈的罡風,眾人麵上的驚恐之色。一瞬人仰馬翻,死傷遍地。

唐秋生也在這時回神,然後嘶吼一聲:“撤——!”

無需他的言語,剩下的人馬都再沒有半分的對抗之心,用盡全力的朝原路逃離,驚恐聲四起。

遠處的碉樓。

舒修竹、趙鐵、宋君卿三人站在樓宇邊上,默默看著眼前這一切,饒是他們也被眼前的這一切驚懾。

他們一直知曉地牢所在的特殊,在那裏修煉時極快,這也是入住雪鳶山莊地牢內其中一部分人的原因。那九方冰柱,寒冰鐵鏈,似是纏繞著什麽,封鎖著什麽,壓抑沉重,隻是經過時便讓人感覺一股莫名的壓力。

這些他們都沒有向司陵孤鴻詢問,唯獨知曉那裏不簡單。

雪鳶山莊的入口隻有兩處,一處在盤龍山巔的鐵鎖,一處便是這護莊陣法之內。若非是用正確的解陣法進入,進入的便不是雪鳶山莊門口,而是這冰原地牢內。

他們並非沒有發現唐秋生等人出現,隻是早有準備,請君入甕而已。

他們相信雪鳶山莊絕對沒有這麽容易讓人隨意進入,也相信司陵孤鴻的本事,卻也不會束手觀看,做那隻需保護的弱者。

然,眼前的一幕,足以讓他們震驚,對司陵孤鴻的敬畏更深了一分。

黑龍的出現絕非偶然,隻怕司陵孤鴻雖然不在雪鳶山莊之內,他們也並非將消息傳出去,但是他卻依舊知曉這裏發生的一切。此番錦國所為,隻怕惹怒了他。

盤繞九方聳天冰柱上的黑龍騰空,巨大的身軀將逃跑不及的人馬皆一掃而亡。不消片刻,冰原上橫豎躺著千數屍體,猩紅血液流淌在雪白冰原上。

當餘下錦國兵馬跑出地牢冰原,看到己方紮營處時,還未來得及高興,就聽到幾聲驚恐,回頭看去,卻見那百丈黑龍竟然跟隨而來了。

“站住,列隊,元力凝箭,拉弓!”唐秋生吼叫一聲,站住身形,接著吼道:“跑亦是死,不如放手一搏,錦國的兒郎,不是貪生怕死之輩!”

此次討伐雪鳶山莊的本就是剛錦國的精兵,聽到唐秋生此言,極快的列好了隊伍,拉開石弓。

半空盤旋的黑龍猶如一抹巨大的黑影,遮住日光,那雙巨大的漆黑幽無光的瞳孔閃過一縷幽藍,讓人看清它眼裏不屑。

那是宛若看待螻蟻一般的目光。

它的身軀在半空中遊動,偏偏沒有再對眾人發出任何的攻擊,冷冷睨視下來,似乎的在等候著他們的垂死掙紮。

唐秋生滿臉怒色,吼聲在風雪中更顯冰寒刺骨,“邪門魔教中的也是魔龍,今日我等便在此處替天行道,斬殺邪魔!”

黑龍雙眼微微一眯,寒光咋現。

也在此時,唐秋生揮手,吼道:“放箭——!”

數千元力凝聚的鐵箭向空中盤繞的黑龍射去,但見黑龍一動不動,張口一聲龍吟吼出,“吼——!”

霎那間,所有的鐵箭都被吹散,向著低下的眾人飛射回來,整個虛雪山脈也隨著這聲巨大的龍吟震動起來。

唐秋生本滿臉的激昂正氣也在此時土崩瓦解,化為灰暗慘白。

黑龍的這番所為就像是狠狠的在他臉上打了一巴掌,它眼裏的不屑如此毫無掩飾,在它這樣的睨視下,他們剛剛的所作所為就如同跳梁小醜,癡心妄想戰勝大人的嬰孩,如此不堪一擊。

千數的鐵箭將餘下錦國兵馬再次死傷近半,此時的眾人再也無法忍下心中對死亡的恐懼,四處逃散。

“轟隆,轟隆隆——”

虛雪山上震動此時卻越來越大,隱隱的遠方傳來越來越近的聲響。

唐秋生僵硬的轉頭看去,隻見不遠處,巨大的雪浪洶湧而來。

“雪崩!雪崩來了!快跑!”不知道是嘶吼一聲,本是逃跑的眾人此時更是用盡了全身的元力,隻求能夠逃過此劫。

唐秋生怔怔的看著眼前這一幕,一會之後,便全身顫抖起來,雙眼瞪大如牛。

不!

不!他不想死!

絕對不能就這樣死在這裏!

隻是此時雪崩已經臨近,撲麵而來的劇烈風雪將他的麵頰和雙眼吹得刺痛,這一瞬間,他的心髒都似冰凍靜止。

然而,就當唐秋生以為自己必死無疑的時候,眼前黑影一閃而過,他目光所及之處看到的便是洶湧無邊的雪崩高浪,還有那一個個在此番天災之下宛若螻蟻一樣渺小的錦國精兵們,嘶吼著,驚叫著,瞬間被埋沒,再看不到半點的蹤跡。

他靜止的心髒一時劇烈的跳動,幾乎讓他差點背過氣去。

下一刻,他隻感覺到自己身體被一下甩了出去,眼看著越來越近的雪地,以這般速度高度落下,哪怕下麵是柔軟的白雪地麵,也要摔斷脛骨。

唐秋生本能求生的半空一躍,雖是最後狼狽落地,好在卻沒有什麽大傷。

他驚魂未定的抬起頭來,看到的便是那頭遮天蔽日黑色巨龍,那雙無情冷冰龍眼在他身上一掃而過,幽藍之光微現便隱入瞳孔深處。但見它龍尾一甩,便化作一抹黑色長影,消失在白雪雲霧之中。

無邊無際的北域虛雪山,風雪交加中,空寂無聲。

唐秋生驚魂未定的癱坐在雪地上,神色茫然呆滯。

一萬雄師,在他的帶領下攻打雪鳶山莊,最後的結果卻是獨他一人生還。他生還的原因還是被敵人所救,如此可笑。

那黑龍為何救他?

唐秋生眼中微微閃過神采,然後漸漸恢複光亮。

對了,這是雪鳶山莊,是司陵孤鴻的地方,然而念念卻是他的妻,自己則是念念的親生兄長。倘若殺了自己,念念定會傷痛欲絕,從而仇恨於他!

看來,念念也並非如平日表現那般,對自己這個親兄不在意的,一定是迫於司陵孤鴻的威脅才會故作那般,都怪自己看不透,竟然還因此對念念生有怒氣。

今日自己大難不死,早晚有一日定將這雪鳶山莊與司陵孤鴻斬於劍下!

唐秋生眼中寒光獵獵,卻在這時候麵色一紅,“噗”一口黑血噴出。

剛剛尚未覺得,這時候他才發現身體一陣陣的刺痛還有冰冷。

“唔,毒!”唐秋生雙目一睜,透出驚怒與疑惑。他自己本就身為煉藥師,哪裏還會察覺不出自己身體的異常。他是什麽時候中毒的?

他若有所感的低頭看去,隻見身上白衣有幾道口子,流著黑色的血液,那越來越劇烈的疼痛也是從這裏與背後傳來。

“是那頭該死的魔龍!”唐秋生轉眼一想就明白了。

正是在雪崩來時,那頭魔龍將他咬住飛上天空,躲過了那場雪崩大劫。當時他驚嚇過度,自是沒有感覺到它的牙齒已經穿透他的衣料陷入他的皮肉,如今看那流出的黑血,便讓人一眼明白,它的牙齒上有毒!

身為煉藥師,身上必然會帶著各種丹藥。唐秋生從袖中內袋裏拿出一個玉瓶,倒出一顆丹藥放入口中,一番運氣之後,這才從雪地上站起身來,回身狠狠的看了雪鳶山莊的方向一眼。隻是可惜,一出了雪鳶山莊之後,他便再次看不出雪鳶山莊真正所在何方,這一眼看到的不過一片無邊雪白而已。

他麵色沉重,四處環視幾眼後,方才選了一處方向而行離去。

這一路,足足行了半個時辰有餘,他才張口發出一聲清嘯,在原地疲憊的等候著。不久之後,一頭翼獸在天空盤旋,然後向他俯衝而來,落在他的麵前。

唐秋生心中一鬆,倘若翼獸在那場雪崩中無意喪生,或者飛得過遠,隻怕他想要走出這虛雪山實在難如登天。

他翻身一躍就坐上翼獸的背上,輕聲發出一道指令,便讓它騰空而起,往遠處飛去。

就在他坐騎翼獸離去不久,一頭本是在天空盤旋的雪鶯身上突然站起一抹白衣身影,他看著唐秋生離去的方向一眼,然後拍下坐下雪鷹往雪鳶山莊而去。

此時的雪鳶山莊依舊平靜如初,若不是那九方冰柱上的寒冰鐵鏈碎裂成粉,冰原上還未處理幹淨的錦國精兵的屍首,隻怕誰也沒有猜想不到這裏剛剛才經曆一場屠殺。

白衣男子騎著雪鷹來到冰原,從上一躍而下,便是落在此時正站在此處舒修竹三人麵前,恭候道:“屬下見過南閣主、西閣主、北閣主。”

趙鐵最是耐不住性子,擺手問道:“無需多禮,將看到與我們細說一遍。”

白衣男子毫無隱瞞的將在外所見到的一幕與三人道出,然後便見宋君卿輕一擺手,自覺的行禮退去。

趙鐵看了一眼那已經看不出絲毫異樣的九方冰柱所在,疑惑道:“這黑龍為何要獨獨放了這唐小毒一命?莫非是莊主念及他與主母的關係?”

宋君卿搖頭,“我看不像,聽剛剛人所言,這唐秋生可被咬傷中毒,黑龍實力我雖看不出,這毒隻怕不會弱,若是真要救他,何須讓他中毒?”

趙鐵道:“說不準是黑龍這牙本就帶毒!”

宋君卿鄙夷道:“這牙自然是帶毒的,隻是以那黑龍的實力與靈智,若是它當真要救唐秋生,隻是叼人,豈會連力道都控製不好?”

趙鐵被他這樣一堵,抓了抓頭頂粗硬的黑發,也沒有在意,隻是哈哈一笑,這就看向舒修竹,問道:“你怎麽看?”

舒修竹淡道:“怕是為了警告威懾。”

‘警告威懾’四字一出,趙鐵與宋君卿並非愚蠢之人,頓時明了。兩人對視一眼,都看到對方麵上的了然。

“隻怕是了。”宋君卿笑道:“總歸是需要一個人將所見所聞道出,免得再有一些不知天高地厚者前來擾了雪鳶山莊的清淨。”

趙鐵一聲洪鍾大笑,道:“如今莊主竟然也會想這些了?”

舒修竹看了他一眼,緩聲道:“從無垠森林易主,莊主便已不再是置身事外的觀局者,反入了這片天下局。”

宋君卿手中折扇一頓,趙鐵臉上憨厚的笑容同樣微止。

三人皆是沉默,看著雪鳶山莊的人馬將這片染血的冰原處理幹淨,一直平靜的血液似乎也在此刻微微起伏發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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