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楊慧芹從醫務室拿上醫藥箱後,一行人火急火燎地趕往病倒的老人家裏。

老人在村裏一般大家都喊他三爺,李平到了一看,沒想到屋外院子裏已經烏泱泱擠了不少人在,楊慧芹不管別的,徑直往屋裏去查看老人情況去了,李平和謝軍一起留在院子裏等。

李平注意到除了看熱鬧的村民外,有一個年輕人看起來格外地焦慮且不安,一直不停搓著雙手,額頭上的汗冒了一層又一層,而且最主要的是他並沒有擠在最前麵三爺家屬的那一堆人裏,但是表情看起來卻比誰都著急。

李平好奇地多看了兩眼,他本來沒想問,但是眼角餘光忽然掃見謝軍大步朝著那人走了過去,年輕人看到謝軍,頭往下埋地更低了,然後緊接著三爺的那堆家屬也圍了上去,很快甚至還有吵嚷聲傳來。

李平見狀趕忙也擠了進去,聽到一句怒氣衝衝地質問。

“謝村長!您整天東折騰西折騰,現在終於把人給折騰倒了您滿意了?我爹一個老頭子,別人說話不貼著他耳朵喊他都聽不清,您非要讓他學怎麽丟垃圾,也不看看他都什麽年紀了,老頭學不會又不想給你們添麻煩,拄著拐杖走那麽遠就為了能找你們工作人員幫他分一下,你們什麽態度!你們到底說了什麽能把我爸都給直接氣倒了?!今天這個事情我跟你說沒完!”

“對!!你們太過分了!我們家辛辛苦苦搭的防雨棚你們說拆就拆,等糧食收了以後你讓我們往哪裏堆?”

“還收糧食呢,整天被拉著不知道在瞎忙活什麽,地都要沒空去了,我看大家每天就待在家裏等著從大街上能蹦出來糧食吧!”

“之前魏村長在的時候把村子管的多麽好的,幾十年都沒有讓我們做過這麽沒道理的事情!你才幹幾天就能讓我們都要活不下去了!”

三爺家的家屬激烈地指責完後,其他本來隻是來看熱鬧的村民們這段日子以來積攢的怨氣也壓抑不住了,你一言我一語地對著謝軍群起而攻之。

謝軍像是傻了一樣站在原地,李平看有些村民眼見著越說越激動,都要上手推搡了,連忙擋在謝軍跟前勸大家冷靜一些。

“咱們有什麽意見,有什麽不滿,可以去村委提,或者等謝村長到時候召開村民大會認真聽取,但是現在大家這樣湊在一起什麽問題都解決不了,別動手!千萬別動手!”

大家多少看在李平的麵子上還是稍微收斂了一些,這個時候正好楊慧芹也走了出來,很多人又都圍了上去。

“咋個樣了楊大夫?”

“放心吧,三爺的基礎病沒有惡化,就是上了年紀情緒起伏太大一下子有些受不住,剛剛吃了藥現在已經重新睡下了,你們別吵了,等老人醒了以後哄著點別再讓老人家生氣。”

剛剛對著謝軍還凶神惡煞的人,一對上楊慧芹立馬畢恭畢敬,“好好好,麻煩楊醫生了!真是太謝謝您了。”

三爺家的人都進了屋,其他村民也三三兩兩地回了家,本來還吵嚷不停的院子這時候就隻剩下了李平、楊阿姨還有謝軍已經最開始那個反應奇怪的年輕人。

謝軍從剛開始到現在一聲都沒吭,整個人仿佛靈魂出竅一般,雙眼無神地站在那裏,李平看著心疼張開嘴剛想說些什麽,那個年輕人比他先一步開口。

“對不起村長!我,我沒想到這個老人身體這麽不好,來找我分垃圾的人太多了,我就想讓他上一邊等一會兒,我真的沒有說什麽重話……”

李平到現在也多少知道這個年輕人的身份了,看來就是謝軍安排守在公共垃圾桶邊上的工作人員,但看他認錯時眼神左右閃躲飄忽不定的樣子,李平就知道這人沒有說實話,肯定當時對老人家出言不遜了。

李平擔心地拍了拍謝軍的肩膀,沒有說一個字,但是眼中的擔心傳遞地清清楚楚,謝軍看他一眼,搖搖頭示意自己還好。

他先是認真向楊慧芹道了謝,然後才看向那個年輕人,“你留在這裏守著,什麽時候三爺徹底好了能起床了你再回村委!”

回去的路上是李平開的車,謝軍整個人萎靡地縮在副駕,一點也不見平日裏活力張揚的樣子,到了林場後,李平讓楊慧芹先回去,然後他開車帶著謝軍來到後山。

“還記得你參加競選前來找我那次嗎?你說你從來沒有想過要幹這個,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好。”

謝軍雙手忽然捂住臉,從指縫處泄露出嘶啞的嗓音,“現實就是我確實做不好。小平,我就像個笑話一樣,你聽見鄉親們怎麽說的了嗎?我把大家都逼的活不下去了,如果師傅知道了這件事,一定會對我非常失望……”

李平沒有立即回答他,隻是把車窗稍稍降下來,讓外麵的清風和蟲鳴都湧進這個有點壓抑的狹小空間,等了一會兒後才說:“魏伯伯不會對你失望的,我們任何一個人都不會對你失望,失望的人隻有你自己,軍子,你給自己定的步子太大了,沒必要走這麽快,從你送禮的時候我就看出來了你在著急,你想盡快能做出一個漂亮的成績來給魏伯伯看,讓他高興讓他放心對不對。”

謝軍露出一雙通紅的眼睛看向他,“但是我沒有做好,小平,我這麽努力了但是還是把一切都搞的一團糟。”

“沒有誰是能一步登天,從開頭就一帆風順地走到最後的,你不行,我不行,就算是魏伯伯和胡主任不也摔了數不清的跟頭嗎?他們也會搞砸事情,軍子,你要是現在連這個坎都被絆倒了沒法在站起來,那我覺得你也沒必要再繼續幹下去了。”

其實這些道理謝軍不是不知道,他隻是陷在急於表現自己的怪圈裏一時間鑽了牛角尖。

都不是青澀懵懂少年人了,李平不再說一些大道理,轉而直截了當地問:“打退堂鼓還是繼續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