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開小紙團兒,上麵有一行娟秀的小字:“你的數學學得真好,可我總是考得不行,經常掛紅燈。”
馬力達雖然沒有回複她,但是以實際行動回應她。在第二天早讀時間裏,他開始聲情並茂、抑揚頓挫、一遍又一遍地朗讀語文課本中的美文。這些優美的文章她一向喜愛它們,加上他的富有磁性、魔力的聲音的表現,更加吸引其靈魂,她常常聽得如癡如醉,欲罷不能。每一次因上課開始而導製的朗讀結束,都被她視為極大的憾事。後來,她的整個心思就放在了想傾聽、享受其朗讀課文上麵。他朗讀時,她欣喜若狂;結束時,她悵然若失。上課,對於她來說是煎熬,可謂度日如年。她的成績直線下降,父母苦勸,班主任語重心長地開導,這些都沒有用。她依然會在上課的時候忍不住偷看他,而他的不由自主地對她的一瞥常常弄得她的心一陣狂跳,羞赧掛腮。她明明知道這樣不妥,但還是要飲鴆止渴。她一方麵在自已的內心中譴責自已的野性、橫流的人欲,另一方麵因此產生孤傲、離經叛道的情結。白玉清陷得越來越深。放寒假時,她主動進攻,和他約會。於是,在大白天,他們隔三岔五地步行七八裏先後到達街上書店看書;在晚上,周遭礦上、監獄、大隊部、自已的大隊部經常放電影、電視,也給了他們多多的機會。她記得,她的初吻是在春山中一棵大毛竹下給他的。當時,她背倚著它,雙手抱著他的頸子。吻過她之後,馬力達異常興奮,他用隨身攜帶的水果刀在毛竹杆上刻下:“Iloveyou!”而她呢,則借他的水果刀在毛竹杆上刻下一顆中箭的心形圖案。她借此含蓄地表達自已的愛意。
春節過後,他們繼續上學。在學校約會的機會少得可憐,他們真的不敢隨便放縱自已的感情。
那一年的“五一”節,學校放天把天假,他們心照不宣,選擇回去。晚上,他們和往常一樣,去外麵找電影或電視看。他們到春山監獄大禮堂看了一部反映蘇聯衛國戰爭的影片《這裏的黎明靜悄悄》後,不約而同地來到春山中他們曾經刻下愛的符號的毛竹下。他們擁抱、接吻之後,滾倒在地上。接著寬衣鋪床,**——
令他們意想不到的是,樂極生悲。完事穿好衣服後,馬力達不小心,一腳踩在竹釺子上,竹釺子被他踩斷,斷在腳板中。
馬力達一瘸一拐地回到家中,他不敢告訴家人實情。假期過後,他忍痛墊著腳走到學校。
腳傷、情濃,是分散其心的兩個重要因素,它們導製班上的學習尖子馬力達成績滑坡。
為了不讓心愛的人因她分心,白玉清主動找到班主任,要求調換班級,她的理由是她已經跟不上這個重點班的學習進度,早就聽不懂老師們講的課。班主任覺得其言有理,就將她調整到慢班中去。
白玉清離開後,馬力達深知其良苦用心,他克服腳疼,發奮用功,不久成績回升,重新位列班上的前三名之中。
隨著高考臨近,他的腳的病情越來越糟,腳腫得像一個菜瓜似的,並且每日化很多的膿。為了體檢能夠過關,在班主任的一再堅持下,他們來到省城人民醫院就診。通過X光片,醫生們找到了病因。原來,一根短小的竹釺紮進了他的腳心中。這根竹釺是他的腳不能走路,並且導製傷口化膿的罪魁禍首。治病治本,醫生們從他的腳心中取走竹釺後進行了清洗、消毒、上藥、包紮。藥到病除,不久,馬力達就又能蹦又能跳了。
馬力達不負眾望,考上省內國家重點師範大學,而白玉清則名落孫山,連小小的中專都沒能考上。
馬力達填寫高考誌願時曾經征求過白玉清的意見,她希望他將來能夠做一名光榮的人民教師。她認為教師是一個旱澇保收的職業,盡管暫時收入不高,但是從長遠來說,是一個足可以養家糊口的職業。並且,人民教師是人類的靈魂工程師,素質高,紀律嚴,不大容易學壞。她當時還認為,一個文化不高的農村女人除了相夫之外還是相夫,教子她是沒有權利的。她隻能將整個身心交給了丈夫,她隻能將人生的一切希望、夢想寄托在丈夫的身上,愛他甚至超過愛自已。舍此之外,別無其它人生路徑。
馬力達因為接受了白玉清的建議,所以才進入了教師這個行當。
馬力達跨進大學校門之時,正是白玉清揮動鋤頭修理地球之日。反差如此強烈,人生如此參商,乃兩人南轅北轍之禍根。
那時,農民是一個卑賤的群體。他們吃的苦耐的勞最大,收入卻最低,他們位於社會最底層。姑娘家,哪怕正值妙齡,也逃脫不了“鄉下二妹子”的稱呼。一個正值豆蔻年華的姑娘,為了跳出農門,可以嫁給一個大她十幾歲的老男人,可以嫁給一個“二五”,可以嫁給一個患糖尿病的男人,可以嫁給一個呆子,也可以嫁給一個精神病人——
這是錯誤的觀念結出的種種惡果,世上的人習以為常、司空見慣,認為理所當然。
打破一種錯誤的觀念,不是一朝一日之事。各個時代都有屬於自已的特定的錯誤的觀念,因此各個時代都有屬於自已的特定的悲劇,各個時代都有屬於自已的特定的笑話,誰都不可以避免。
馬力達上大學後,他們雖然不經常見麵,但是經常通信。通過信箋傳遞愛意,維糸感情。見麵後,他們像任何一對年輕的夫妻一樣,輕車熟路,例行公事。人就是這樣,陌生時太陌生,熟悉時太熟悉;冰冷時太冰冷,火熱時太火熱。關健是征服,一旦一方臣服,長久是“奴”,這就是人性,“貪嗔癡”鑄造出來的“堅強而藐小”的性格。
物極必反。當馬力達不覺得白玉清有新鮮感之後,且在堅如磐石的時代的錯誤的觀念驅使下,他這個“登徒子”見異思遷,他開始追求同班省軍區總醫院一位護士的女兒。為了能夠順利得到她,這時馬力達回複白玉清寫給他的信的時間越拖越長,後來幹脆不回。白玉清想到學校找他,問他究竟是什麽意思,幾次出門,走得不遠,因為自卑、氣餒而作罷。
這一階段,兩人的關糸時好時壞,無論怎樣,她都是他的泄欲工具,招之即來,揮之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