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力達啊馬力達,你是人精啊,你也是鬼王啊!
她腦海中的憎惡的情緒很強烈,馬力達的形象成為一個符號、一種記憶。為了讓這個形象生動、清晰,為了讓這種記憶凸起、現身,她從紅色的手袋中拿出手機,其中存有他的最近的照片。
馬力達自從參加副校長公開競選活動之後,在她麵前總是以政壇學生自居,常到她的辦公室來向她請教。得手後,對她的態度更加虔誠,視之為恩師、師傅、導師、引路人、先行者。
他也常來俗的一套,逢年過節送一些煙酒給她,數量不多,合乎禮節,乃人之常情,讓人無法拒絕。前麵說過,她是一概不要的,統統地送給了她的秘書吳祥。他更多時候來的是雅的一套,他請她看他寫的已經發表的教學論文,他即將出的書,他獲得的各種各樣的榮譽證書,他指導的學生考上名牌大學的名單及參加各種競賽獲獎情況。他不僅請她看,而且對她說關於本校教學先進設備、優勢科目、科研項目、骨幹教師、培訓情況、論文發表、名師招聘等話題。他當然對她有所請求,要她設法解決對她來說不難解決的辦公資金、教育投入;要她在大樓奠基時揮鍬,落成時剪彩;要她為他的書作序、題寫書名等。令她無論如何意想不到的是,他最近向她敞開心扉,他準備創作一部反映他倆初戀的電視劇本,名字叫《白馬之戀》如果能夠找到讚助商的話,那麽他準備將之拍成十八集電視連續劇。
馬力達在她麵前既像一個得勝的耀武揚威的將軍一般,又像一個精神方麵的神,更像一個文化方麵的教主,試圖奴役她、教化她、統治她、控製她,並且已經產生了一定的效果。
他讓人嫌厭,又令人無法擺脫;他如魔如佛,真假難辯;他一半人燈一半鬼火;他如影隨形,蟄伏在暗處;他智商極高,詭計多端;他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他幸災樂禍,冷血喜惡;他手執屠刀,立於地上——他給她千變萬化、變化莫測的感覺。如此感覺總是夾帶著令人陰寒和恐懼的元素。
白玉清從手機中翻出馬力達的照片,認真地打量起來。這一張照片是她最近應他之求到市高級中學調研時趁他不備時照下的,目的是比較他與潘正龍的異同之處。
在吳副書記的婚禮上,她曾誤認為潘正龍就是馬力達。由此可見二者是何等的相似啊。
二個圖像或前或後進入她的眼簾,一個來自於手機中,一個來自於汽車倒車鏡之中。她反來複去比較,發現他們既像極了,又有所不同。他們的發型、臉型、額頭、眉毛、顴骨、嘴巴、下頜大體上相似,給人的感覺也相似,如果是一般人,那麽肯定會經常認錯兩人。他們不同之處主要是眼神、神情、胡須、膚色。潘正龍的皮膚似乎比馬力達黑一些;眼神沒有馬力達的自信、堅定、精明、殘忍;神情沒有馬力達的躊躕滿誌、得意自負、人皆草芥、唯我在上的色彩;胡須位置、數量與馬力達的有一點兒差別。潘正龍有長鬢角,而馬力達是山羊胡,兩人都沒有留胡子的習慣,長胡須處發青,或濃或淡。
雖然兩人像得不得了,但是白玉清經過比較、思索後產生了這個一個觀念: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他們絕對不是同一號人。他們一個是善類;一個是惡類。與善類相處心安,與惡類相處心煩。正如人坐牛背與臥虎穴會產生不同的感覺一樣。
想到這兒,白玉清徹底地放下了糾纏她數日的思想包袱,因為她已經認清了她在心中苦苦地辯別二者差異之處的對象。他們涇渭分明,形似而神異。
此時,更讓她高興的是車已經到了春山行政村地界。輕車熟路,潘正龍開得輕鬆自如。當然,白玉清的心情也更加輕鬆起來。到了家鄉,她已身不由已,一草一木均讓她感到親切、愉快。眾多的存放在頭腦中的骷髏頭不再是恐懼的化身,而是客觀的存在。
進入地界後,約摸一支煙的功夫,車子就開到了現場。白玉清老遠就見到一手卡腰一手捏著香煙,正在俯視在灘邊勞作的小工們的高光明。當車子開過來時,車行的響聲驚動了他,使他抬起頭來。當他認出白玉清的車子後,他大步流星地迎了上來。
車子在高光明的麵前停穩後,點頭哈腰的他主動替白玉清打開副駕駛座位旁邊的車門。
白玉清下車後,潘正龍關掉馬達後隨後下車。他們在高光明的帶領下來到河灘邊觀看小工們勞作。小工人數大概在十五個左右,他們或挖或挑,忙忙碌碌。
“骷髏頭呢?”白玉清笑著問。
“你怕嗎?”高光明也笑著問。
“怕什麽?!我是唯物主義者,是不相信世上有鬼神的人!”白玉清笑容燦爛。
“骷髏頭?這兒怎麽會有骷髏頭呢?”潘正龍自言自語。
“不怕就好!你們看那兒,它們像不像秦始皇的兵馬俑啊?”高光明伸手指向北邊。
在離這兒不遠處,白玉清和潘正龍看到了幾千顆白花花的骷髏頭,它們整整齊齊地擺放在地上,如同秦始皇的兵馬俑一般。
“我的媽呀!”白玉清嚇得大驚失色,叫出聲來。
“我的媽呀!怎麽會有這麽多的死人?!”潘正龍嚇得涼氣倒吸、毛骨悚然。
“開始挖出骷髏頭時我也很害怕。當挖出幾千顆骷髏頭後我的神經快崩潰了,心想完了,這些魚池肯定要報廢了,誰肯吃這兒養出的魚啊。後來看到華山在骷髏頭裏小便,我就不怕了。我心想,外麵人誰曉得啊?就算是本地人,過幾年還不忘了嗎?我也把它們當尿壺在裏頭小便了——”高光明有一點兒不好意思,臉紅了起來。
聞言,白玉清皺起了眉頭。
這時,高光明對著灘下小工喊道:“華山,是不是你狗日的帶頭在骷髏頭裏小便的啊?!”
一陣沉寂之後,小工們停止了勞作,他們先後走上河埂。一個上身穿著皺巴巴的舊黃褂子、下身穿著又髒又破的藍色褲子、腳上穿著靴子的蒼老的男人出現在離高光明最近的地方。
“是我帶頭的?不是的!媽的×,是她!是‘偷人精’!”華山指著站在高光明背後的一位中年婦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