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執念

麵前的人幾乎已經受到不成形了,渾身上下的皮膚似乎都成了一張紙一般,薄薄的糊在他的身上,似乎隻要輕輕一戳手指,那層單薄的皮膚就會裂開一樣。

可即使你小心翼翼的護著,但在看著那薄薄的皮膚下那一層明顯的青色血管的時候,你還是會不由自主的擔心,他是否還活著的事實,或者說他是否還能夠繼續活下去。

陽黎隻覺得鼻子裏麵酸酸的,仿佛被人塞了一團棉花,濕濕的,脹脹的,更帶著絲絲針刺一般尖銳的疼。

她捏了捏自己的鼻子,這才彎下身子扶著邵祈的肩膀,靜靜的看著他那無神的雙眼,仍舊是不願意相信他真的就變成了這個樣子一般的,想在裏麵找到什麽東西一樣。

那灰蒙蒙的色彩,就像是東北冬天馬路上的雪一般,混合了那層撒下的沙子,變得肮髒汙穢,再看不清半點原來的色彩,陽黎這才不得不再一次告訴自己真相,他是真的困在自己的世界裏麵走不出來了。

原來人是這麽脆弱,一個不小心就完完全全的崩潰了。

慢慢的鬆開扶著他肩膀的手,陽黎慢慢的坐在他旁邊,和往常一般,自顧自地又開始絮絮叨叨的道:“又開學很久了,你和我原來也挺像,這輩子怕是再無可能回到學校裏麵去上課了吧?”

她的眼光正視前方,微微笑著又側頭看著他道:“我是不在意了,當初的一切雖然無奈,卻也實在是我自己的選擇,我本來就再不屬於那樣單純美好的世界,現在於我其實也沒什麽不好,可是你呢?”

“你就真的放任自己這麽下去麽?你不是想要好好的念書、好好的生活麽?你不是還想要自由麽?你忘記你對向顏還有承諾麽?”她的聲音很輕,看著他那無動於衷的臉片刻後,又慢慢仰望清澈的天空。

“向顏沒有死,你的朋友們都沒有死!”淡淡的說出口,雖然知道邵祈不可能給他任何的反應,她卻還是不死心的看著他的眼睛,妄圖從那雙眼睛裏麵找到一絲多餘的情緒。

可是她,終究是什麽也沒有找到。

陽黎歎了口氣,“你是賭不起吧,他們那樣的人,的確是一旦沒有了興趣,或者哪天突然抽風的時候,就會突然的毀掉我們了,因為我們是弱者,他們不需要了寧可毀掉,也不願意留給其他人,更不願意我們安生的活著!”

她的聲音很輕很淡,卻帶著淡淡的嘲諷,仿佛是在說著邵祈的命運,又仿佛說著自己的經曆,可是卻不見她身上沾染半絲多餘的憂傷情緒,仿佛隻是單純的敘述一件平常事情一般。

“可是那又怎麽樣呢?你難道還沒有那個自信嗎?”仿佛是驟然驚悟,陽黎看著麵色依舊沒有一絲變化的邵祈,微微歎了一口氣道:“你果然是個自卑的孩子啊,你終究是害怕的!”

邵祈,你這樣凡事都不敢冒險的性格,如何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事情上生存呢?

眨了眨眼,似乎有風了,陽黎給邵祈的腿蓋上了一層毯子,蹲在他麵前握著他的手道:“你們之間的事情我看的有可能不是很明白,也不一定猜得準邵華的心思。可是你從來都沒有想過麽,他那樣一個人精,是如何年紀輕輕就在道上風生水起麽?”

陽黎畢竟再不是不知世事的年紀,在娛樂圈混了那麽多年,本就是個察言觀色的高手,對於邵祈身上發生的一切,再聯係邵華那點固執的性格,她不難看出一些局外人一眼就明了的東西。

“也許,你做的每一事情,他不是不知道,相反,他更是知道的明明白白,即使每一個細節都不曾漏過。”微微歎氣,陽黎也不知道他自己歎的是什麽,仿佛這就是一個普通的毫無理由的習慣一般,繼續接著道。

“即使是明知道你在算計他,想要他死的時候,他還是毫不猶豫的賭了,以自己的生命為代價,隻因為他想知道想明白你值不值得他的對待,可是你最終還是出賣了他啊!”

椅子上的人似乎動了動,陽黎驚喜的看著他,卻見邵祈渾身仿佛如墜寒冬一般的哆嗦著。

那近來一向是灰色黯淡的瞳孔猛然的緊縮著,仿佛是看到了什麽可怕的事情,整個人的顫抖仿佛隻是本能的不受控製一般。

巡著他的視線看去,陽黎的身子也是猛然一怔。

盡態極妍的花叢旁邊,一個墨色身影正一步步緩步而來。

身形筆直,氣質風流,春季的萬千美景似乎都比不上他一舉手投足間的精致絕倫,那一向蠱惑人心的極致妖嬈笑容,此刻雖有著淡淡的收斂,眉目間卻依舊是笑容淺淺。

曾經無數次午夜夢回,她都幻想著有一天他能夠這麽出現在她的世界裏麵,完完全全的把她當做自己心間的人,可是他從來都不曾,而現在……

陽黎知道他的心裏麵有人了,他心裏的那人甚至就在她的麵前,他是那麽的脆弱,似乎微微一用力就會死去一般。

陽黎忍不住會想,如果就是現在,她在邵華的麵前殺了邵祈,會有什麽樣的下場?

她絲毫不懷疑,自己會連帶著肚子裏麵的孩子一起死無全屍的事實,可那樣的話,至少邵華會記得她一輩子吧?

可是她也隻是想想罷了,既然她的孩子能夠好好的被允許生下來,她就已經滿足了,她陽黎一向是個知足的人,更是有個自知之明的人,如果她真要殺邵祈,不好意思,她可能還沒能殺死他,她自己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