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忠武發威
所謂直取中路,可不是傻傻直衝過去,那是庸才所為。中路突破隻是大方向,在此之前還有許多熱身動作,比如,韃靼遊騎最拿手的絕技——繞城飛射。
萬夫長有意賣弄統軍之能,直至兩百步的距離才吹號變陣,萬馬洪流頓時一分為二,空曠的原野上多了個黑色的Y字。由於漁村一麵臨江,這種地形下無法實施完整的飛射戰法,但是狄軍自有變通之法。按照設想,兩隊分兵後各自放箭,在目標兩翼組成兩個扁扁的橢圓,往返奔馳,循環放箭,發動時箭雨如瀑,無休無止,儼如連弩,不僅威力十分巨大,還有很強的觀賞性。
望著麾下訓練有素的騎兵,巴爾思微笑頷首,身後萬騎興奮地歡呼雀躍起來。這一戰,難度在於追擊速度,而非硬碰硬的對抗,既然已經追上了,那之後的事情……
無論是跨騎略陣的主帥,還是衝鋒在前的萬夫長,乃至北嶺軍的每一名騎兵,他們全都抱著同樣的心思——這不是一場勢均力敵的戰爭,而是一場妙趣橫生的狩獵。
然而,他們忘記了從前,忘記了草原狩獵時的基本準則——謹慎與認真。他們將為之付出沉重的代價。
當兩隊遊騎接近射程的時候,當騎兵們抽出箭支搭上弓弦的時候,事情立刻變得不那麽有趣了。
“嘭!”地一聲巨響,兩隊的前排騎兵突然人仰馬翻,接著是第二排、第三排……地麵上像是有無數隱形的鬼手突然伸出,抓住馬匹的四蹄往地上猛力地拉扯。駿馬悲嘶著撲到在地,馬背上的騎士被整個兒甩飛起來,狠狠砸在地上,有的直接摔斷脖頸,有的則慘遭後來者踐踏,落馬者十不活一,慘叫聲不絕於耳。
馬井!這是楊勝飛給這種微型陷馬坑所取的名字。這種陷阱毫無科技含量可言,甚至無需加蓋草皮偽裝。就這麽**裸地擺在那裏,卻取得了難以想象的輝煌戰績,隻一次衝鋒,足有三千多匹駿馬被陷坑折斷了馬腿,連帶著馬上的騎士一起墜入死亡的深淵。
在這一時刻,駿馬引以為傲的高速成了最致命的元凶。一馬中招,後者隨即被前馬絆倒,在地上滾作一團,成了新的障礙。排在後麵的騎兵猶自不知怎麽回事,大多茫茫然地前赴後繼,個別騎術高超的,或縱馬躍過,或扯韁繞行,可沒有發現事實真相的他們,卻麵對著數以十萬計的致命陷阱繼續前行,損失像雪球般越滾越大。
當大隊的騎兵,終於無法跨越同伴的屍體,而被迫減速停下後。他們簡直要哭了。萬人隊隻剩下不到一半。陸陸續續,有福大命大的狄兵從人馬屍堆中晃晃悠悠地站起身來,他們倉惶四顧,但見屍堆枕籍,哀鴻遍地,淒慘詭異的景象令他們心膽俱裂。
其中就有這支隊伍的萬夫長。不得不說,他的騎術異常高明,一馬當先,縱使在馬井地帶也衝出了二十丈,雖然最終難免中招落馬,可他身手了得,就著地麵一滾,卸去了摔撲的力道,後麵的騎兵們又衝不出那麽遠,自然不會有撞壓之患。因此,他僅僅隻是灰頭土臉,倒也沒什麽傷勢。
或許,他傷在心裏,麵對肢體扭曲、成堆倒在跟前的部下,他簡直以為自己在做夢,呆滯的雙眸微微上抬,遠處的督帥大人也正望著他,那目光中包含了驚愕與失望。
他從心底裏感覺到恥辱。大草原上,能夠洗刷恥辱的唯有敵人的鮮血。萬夫長抽出彎刀,“下馬!徒步衝鋒!”
複仇!複仇!隨著萬夫長的一聲吼,剩下的騎士們雙目赤紅,口鼻中鼓風般噴著火熱的粗氣,他們又恢複了野狼的本性,而且是受了傷的野狼。
近五千名赤膊上陣的韃靼武士,拋棄坐騎,揮舞彎刀,狂吼狂奔地向前衝去,聲勢駭人,速度卻相當一般。地上全是海碗大的坑,他們甚至得一蹦一跳地前進,人群漸漸擠在了一塊兒。
萬夫長衝鋒在前,宛如一隻咆哮的頭狼,眼看小小漁村已近在咫尺,隻需搬開前方的馬車陣……
就在這時,但聽嗖的一聲呼嘯,萬夫長雄壯的身軀,像是被無形的巨拳迎麵擊中,整個人倒飛出兩丈遠,接著又詭異地突然站定,歪脖垂首,攤手伸腳,像掛在那兒似的,再也不動彈了。
狄兵們駭然望去,那是一支長矛。或者說,是類似於長矛的家夥,四尺的長度,比長矛短,卻又比短槍長。生生穿透了萬夫長的身體,將他整個兒釘在了地上。那是……標槍!
未及驚恐,漁村中突然響起一大片呼呼的破風聲,數百支投槍飛擲而來,正擠在一起試圖搬動馬車的狄兵,像割麥子般被掃倒一大片。麵對密集的人群,威力強大的投槍,以難以捉摸的軌跡洞穿兩具、甚至三具人體。五千人的軍陣,像是憑空被人挖去了一塊,更加詭異和恐怖的是,投槍下的亡者,他們往往是站著的!
紅巾軍六營兵馬,每一營都有自己的專長與特色,比如驍騎營不輸胡人的遊騎飛射,又比如龍牙營槍騎兵的鐵騎衝鋒,又或者射聲營的連弩、奮威營的重裝步兵等等……
楊勝飛與杜寒玉的忠武營,他們的特色,正是投槍步兵!
投槍,製作相對簡單,杆部用帶有良好韌性的喬木製作,槍尖用生鐵打造,鑄成圓錐形,以增加穿透力。這種武器威力巨大,可耗費更大,一支投槍所用的金屬與一支長槍相等,可每一名投槍兵至少要攜帶十支投槍,外加一麵帶支架的巨盾。換句話說,裝備一隊投槍兵,足以裝備九隊長槍兵和一隊重步兵。
另有一條,投槍威力遠大於弓箭,投槍兵的訓練也比弓箭手簡單,幾乎可以月餘速成。然而相比弓箭來說,投槍射程很短,僅在五十步到一百步之間,遠了近了都不行。而且投槍需要助跑,狹窄的城牆上無法有效使用,隻能用於野戰。
投槍精度不佳,十名投槍兵對陣十名弓箭手,那麽輸得一定是投槍兵,但是千名投槍兵對陣千名弓箭手,那結果就會壓倒性的反過來。所以,投槍一定要集群使用才能發揮真正的威力。
最致命的是,投槍兵是消耗性兵種,十支投槍用完,他們就成了普通的刀盾兵,如果取勝,自能回收投槍,可若是敗了,那麽,無法打掃戰場的他們,將長時間保持低戰力狀態,甚至再也無法恢複戰鬥力。
以上種種弱點,致使全天下沒有任何一方勢力,建立這種最強與最弱集於一身的雞肋兵種,除了紅巾軍。
在忠武營建立投槍隊,這是劉楓的決定。理由隻有一條——威力!這是唯一可以正麵擊潰騎兵的遠程兵種。
楊勝飛曾當眾表演投槍術,令劉楓印象深刻,有了他的存在,就有了建立投槍部隊的基礎。
此外,嶺南三礦的富足與人力資源的匱乏,令劉楓有本錢、也有必要走精兵路線,無法組建十支長槍隊,那我就建立一支十合一的投槍特戰隊。
可即便富足如劉楓,也隻能勉強建立了一支三千人規模的投槍步兵。由於這夥人野戰明顯強於守城,因此被楊勝飛帶在了身邊,而不是留在清風寨。
此時此刻,這支耗費萬金的闊老爺們,終於發揮出了等價的實力。由於地形限製,隻有五百名投槍兵動手,僅僅三輪排射,五千人的敵陣竟然變得稀落起來,足有近千人被活活釘死在地上。
這輪打擊是如此突兀,狄軍吹起了撤退的號角,餘下四千殘兵驚恐而又不甘地牽馬退回了本陣。
“嗷——!”漁村內的軍民大聲歡呼起來,心頭沉甸甸的石頭瞬間不見了蹤影,仿佛這一戰就此打贏了一般。
慘嚎與歡呼,仿佛兩聲部合唱般此起彼伏,響徹湞江兩岸。周雨婷懷裏的娃娃驚醒過來,接著卻十分詭異地格格笑了起來。她雙眸微眯,凝視著小嬰兒揮舞小手的稚嫩歡容,嘴裏喃喃自語,仿佛是在與孩子說話似地:“生存的希望麽?……很好!”
在她的身邊,杜寒玉捧著高高隆起腹部,驕傲地昂起頭顱:“那是當然!那可是我的弟兄,我的男人!”
周雨婷回以溫和的微笑,望著對方眼眸裏暗藏的淚水,俏麗的臉龐竟是如此淒豔奪目。心中也難免浮起了一股濃濃的悲傷。
是啊,取敵將於百步之外,救萬民舍一己之身,這樣勇猛忠義的男人,應該注定了要在亂世中揚名天下的,確實不該早早謝幕才對。可是現實偏又如此殘酷,怎不叫人為之一歎。
周雨婷不忍地轉過了臉去,卻發現鈴兒的眼中,竟也閃著淚花……
不止是她們,所有的樓船,所有臨江的船舷上,無數男女老幼趴著護欄,癡癡眺望,那是他們的親人呐!
初戰失利。巴爾思陰沉著臉,這種傳說中的戰法,他從征三十餘年所未見,似乎是極西的遙遠國度才有的。可他畢竟是久經沙場的宿將,對於戰場上的小小挫折,他顯得不慌不忙。
“慌什麽?”巴爾思冷笑起來,轉向麵帶驚惶的部下,從容說道:“此法確實威力巨大,可是限製同樣巨大!況且他們有致命的弱點……”他說著笑得愈發歡暢,指著遠方的漁村道:“他們沒有多兵種配合!孤立的投槍兵,實在是……待宰的羔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