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大兵壓境
武破虜好似沒發現眾人的彷徨,專心致誌地將油燈撥亮,照出一張張或年輕或蒼老,但卻一般鐵青的臉龐。
良久,他才滿意地放下鐵釺,笑了笑,淡淡地說:“怕什麽?兵來將擋,水來土淹罷了。起兵時軍不滿千,將不滿十,可曾怕過?如今坐擁三州之地,揮軍五十萬,一個個的,實力強了膽子反倒小了?——不要忘了,我們是逐寇軍,敵強我弱本是家常便飯,以弱勝強才是拿手好戲!——對了,記得殿下常掛嘴邊兒的一句話:富貴險中求!嘿嘿,這話,俗中透著至理啊,各位想過沒有,這一戰,若是打贏了,我們會得到什麽?”
武破虜說著話,冷峭的眸光凝視著翻滾跳動的火苗,不經意間嘴角掛上了一絲笑意,說不清是個什麽神氣,緩沉而又淡然地吐出四個字:“半壁江山。”
他點到為止不再多說,可大家心中卻是波瀾驟起,翻天覆地。他們忽然意識到,自己太過依賴於劉楓了,一旦沒有他在,就近乎本能地喪失了勇氣。可是,楚國不僅有楚王,逐寇軍也不止劉楓一位帥才。
曾幾何時,新生的逐寇軍也和現在一樣,不,比現在更慘,四麵楚歌瀕臨絕境。可是眼前這個冷漠的男人,憑著一顆理智到冰冷的頭腦和鋼鐵般堅韌的神經,臨危受命,力挽狂瀾,用區區三千弱旅偏師戰敗十萬強敵,扶大廈於將傾,為這個國家撐起了一片天地。
隻是他慣於行走在黑暗中,深藏在楚王耀眼的光芒下默默無聞,以至於大家全都忘記了這段輝煌的過去,忘記了這個血統不純的家夥是如何的強大,如何的可怕而又可靠!
在座的不少人,都曾在臥龍崗親眼目睹這樣的一幕,他們至今還清晰記得,那是一個群龍無首的危難關頭,強敵壓境的危亡之際……他站了出來,手持臥龍令,站在了眾人的麵前……雲淡風輕,自信從容。——翻手間,十萬百姓逃出生天,十萬強虜灰飛湮滅……
此時彼刻竟是如此似曾相識。天呐!他方才說的是——半壁江山!
這一刻,武破虜略顯佝僂的身影在眾人心目中忽然高大起來,屋內略顯沉重的氣氛為之一掃。
“狄戎會攻哪裏?”開口地是羅三叔,作為逐寇軍中第一人,他從不考慮會否開戰,隻關心怎麽打。
武破虜沒有回答,反問向武若梅,“說說,近期可有端倪?”
自從武破虜執掌兵部,武若梅明裏繼任軍略院長,其實暗裏也接掌了細雨堂堂主之職,負責情報收集工作。
她應聲站起乖巧行了一禮,轉過臉卻依然冷冰冰的,輕咳一聲道:“情報顯示,狄戎舉國上下正在全力救災,除了往荊揚二州輸糧賑濟,各地駐軍和物資都沒有異常調動。如果光從情報上看,狄戎沒有開戰的打算。”
“如果!”喬方書聽她語氣有異,心中一動,追問:“你說如果?什麽意思?”
武若梅玉容不動,偷偷看了義父一眼,這才說道:“情報上看,確實一切正常沒有端倪,可是,方才聽了爹……武大人的分析,下官心有所悟,也坐實了原先的一些猜測。這一戰既然非打不可——殿下遇刺就是明證!那好,以此為基通盤考慮,那隻能認為我們……已經中計了!狄軍此戰的先鋒,隻怕——已在邊境集結待命!”
此言一出,滿堂嘩然。尤其是羅三叔、喬方武、黑狼等將領,臉色格外難看。他們很清楚,若真如其所言,在不知不覺間被人瞞天過海,**邊境,這意味著——一場華麗麗的大規模偷襲即將上演!
敵人打算偷襲和敵人已做好了偷襲準備,這完全是兩個概念,其結果也是截然相反的。可以毫不誇張的講,以有心算無心,攻其不備,傾力一擊,就是一戰擊潰整個龍驤軍團也不足為奇。
更可怕的是,你明明知道了,可卻來不及了,你什麽也做不了!——形勢已經惡劣到這個程度了嗎?
張大虎緩緩站起,架不住腿卻有些抖,他強壓著惶恐問道:“你有何根據?”
武若梅理直氣壯地吐了倆字:“猜的!”
張大虎噗通坐回凳子上,氣得險些心髒病發,可自己好歹一把年紀,做人家爺爺都嫌大,又怎麽好意思衝一個二十歲不到的小姑娘發火呢?隻得揉著心口,板起臉責備說:“小姑娘好不懂事,君國攸關,不可兒戲玩笑!”又把眼去瞅武破虜,意思是你家閨女這般胡鬧,你也不好好管管?
武破虜不為所動,武若梅還是一臉嚴肅:“不是兒戲,也沒有玩笑,確實是猜的!——下官隻是憑空臆斷,沒有任何證據!”
她瞥一眼空空無人的主座,書案上疊著劉楓批過的奏表,走過去挑挑揀揀,抽出一本,說道:“各位大人,這是細雨堂本月情報節略,下官親手攥寫上報的,我念幾句給你們聽——‘截止十月,荊州入境運糧軍二十萬,糧車三千駕,約三百萬石,騾馬無算,月底交糧而返,離境二十萬人,無異常。’”
眾文武聽得仔細,卻見武若梅合上了奏本,輕輕巧巧地說道:“下官隻是忽然猜測,會否來時是二十萬狄軍,走時卻是二十萬穿盔戴甲的難民呢?又會不會糧車裏還藏著備用軍械,走時隻帶走騾子,馬匹卻留了下來……”
隻一句話,像一道霹靂,直把在座眾人驚得魂不附體,駭然失色。
這是……這是移星換鬥,暗度陳倉之計啊!——完了!不需要證據,十有仈Jiǔ就是真的!
沉默中,文臣們背若芒刺,坐不安席,座椅挪動的嘎嘎聲連成一片,就連幾個將軍頭上也滲了一層冷汗。
“狄軍在等信號——殿下被刺的消息,就是進攻的信號!”武破虜不動聲色地接過口去,目光緩緩掃過眾人,“瞞住消息,我們就能爭取三到五天!至少能讓龍驤軍團收到警訊,進入戰備狀態!”
武破虜說著振衣起立,攏了攏袖子,一張老臉毫無表情,聲音澀得像曬透風幹了的枯木劈柴,又崩又硬,偏又十分清晰:“明日各位照常上朝,照常辦差,武某則告病暗中趕往前線,我走後,備戰事宜交由張大人負責——哦,對了,明日午時,我已安排殿下大張旗鼓親自巡城,惑人耳目,擾敵視聽,既安人心,也引一引刺客,在座的都要隨從扈駕,壯個聲勢……”
“別胡來!”武破虜一語未了,周雨婷已跳了起來,“殿下重傷昏迷,這身子如何巡城——”話語嘎然而止,因為後堂走出一人。
“殿下!”
眾人全都睜大了眼睛,那人不正是楚王劉楓嗎?抬頭挺胸,神采奕奕,哪裏像是身受重傷的模樣?
“殿下!你……你沒事!?——不早說!嚇人半死!哪有這樣胡鬧的大王?”
周雨婷喜極忘羞,捏起粉拳揮淚疾奔過去,似要揍他,又像要撲進他懷裏。眾人見此一幕皆是莞爾一笑。大王沒事,他們已是阿彌陀佛了,哪還管這姑娘家使小性子胡鬧失儀?自顧自地彈冠相慶起來。
眼看就要奔到,周雨婷卻猛然止步,盯著近在咫尺的劉楓不錯眼看,突發一聲驚呼:“不對!你不是殿下!”
群臣大驚,忙圍上來細看,沒錯啊,怎麽就不是殿下了?紛紛激動得躬身行禮。唯獨武若梅眉尖兒一挑,露一抹冷笑,不著痕跡退回原位。
周雨婷僵在原地,淚珠飛甩不住搖頭:“不不!你們不要上當,他……他不是殿下……不是……”
她這話其實也沒底氣,更無法說清,盡管此人容貌與劉楓一模一樣,可是給周雨婷的感覺就是一個陌生人——錯不了的,他決不是劉楓!
閃眼去尋武破虜,卻早已悠著步子走了,不由更加焦急,忽聽一個清越的聲音說道:“諸位大人看仔細了,此人不是殿下,是卑職用易容術偽裝的。”
隨聲走來一名女子,正是紅鸞。隻見她右手裹著帶血的紗布,用一根白繩掛於胸前,眼圈通紅,神色黯然,款款步出後堂,說道:“能瞞得住各位大人,自然也瞞得住狄戎的細作!——明日,就讓此人代替殿下露臉。”
見眾位大人目瞪口呆,“劉楓”咧開嘴想笑,不料這一張嘴卻露了餡兒,亮出一排通紅血齒。
喬方武恍然大悟,罵道:“奶奶的,你是古越蘭!”
“正……正是卑職”一口閩南方言暴露無遺。
紅鸞登時變色,厲聲喝道:“誰讓你說話的!?——不對!你牙怎麽啦?怎麽紅的?不早說!明日露了底,你擔當得起嗎?”
這個人正是夜郎縣收複的那名山越族縣尉古越蘭,隻因他身形體格,麵部輪廓,都與劉楓有七八分相似,這才被紅鸞挑來做替身,哪裏想到他嗜吃檳榔,染了一張血盆大口,險些壞了大事。
身為親衛將領,古越蘭深知紅鸞與楚王的私人關係,那可是半個女主子,隻被罵得低頭垂目,不敢吱聲。
眾人至此又複嘩然。這才知道,說是商議,其實武破虜裏裏外外什麽都安排妥當了,不由更加欽敬佩服。再看這替身,既對紅鸞超絕的易容術感到驚奇,又想起真正的殿下仍在昏迷,心中難免都有些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