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4章 豈是常人
雞鳴驚晨,天空破曉,劉楓從美夢中蘇醒過來。或許是因為聞著少女的沁脾幽香入睡,這一夜,睡得格外香甜踏實。
轉頭一看,空空如也,小美人兒已經溜走了嗎?劉楓苦笑,這下好了,小丫頭該恨死我了吧,還是另給她安排個差事好了。
他坐起身來,昨夜和衣而臥,現在倒省了穿衣的步驟,坐在床沿舒展了身子,正覺神清氣爽,低頭找鞋,忽覺一人掀簾而入。
劉楓抬頭看去,不是明月是誰?小女孩雖是一身樸實的侍女裝扮,年紀幼小風情也尚未長成,可眉眼清秀,五官精致,十分討人歡喜,微笑起來,凹出一對兒淺淺的小酒窩,盡顯豆蔻少女的青澀稚嫩之美。
小丫鬟端著陶盆,盆邊兒上擱著綢巾。入得內帳,抬眼瞧見劉楓坐起,驚喜道:“主人!你醒啦!”說著便是甜甜一笑。
這一笑,劉楓迷糊了,什麽情況?昨晚又哭又鬧,一口一個壞人,看自己像仇人一樣,防自己跟防賊似地,怎麽睡上一覺,就什麽都變了呢?莫非還沒睡醒,此刻仍在夢中?
殊不知這一夜之間,明月已然想的明白,早將昨日的壞人看成了明日的良人,如何不溫柔以待,盡心服侍?
正胡思亂想間,明月把陶盆擱在桌上,手腳麻利地將綢巾浸入盆裏搓了幾把,擰幹了水,輕輕掠至跟前,盈盈跪倒腳邊,雙手托巾,恭恭敬敬地遞上,柔聲道:“請主人洗麵”。
劉楓受寵若驚,渾渾噩噩地接過綢巾,劈頭蓋臉地亂抹。
趁這功夫,小丫鬟輕抬起劉楓的大腳,抓過一旁的雲紋皂靴,小心翼翼替他逐一穿好,輕柔地係好綁腿。正趕上劉楓抹完臉,雙手接了綢巾,款款起身,盈盈而返,將綢巾在盆邊上重新擱好。
劉楓癡癡看去,見她端壺斟茶,連杯帶盆一起端來,複又跪倒。先遞茶杯,再舉陶盆,說道:“請主人漱口。”
“哦,好好……”劉楓傻傻接過了就往嘴裏灌,漱口完畢,明月遞盆相就,可他方才心不在焉,一時不慎,咕嚕一口咽了下去,此刻哪裏吐得出來,隻得指指嘴巴,擺擺手,幹笑搖頭。
明月嘻嘻一笑,急忙掩了口兒,低頭竊喜,兩條柳眉彎成了月牙兒,一對兒小酒窩隱約若現,十分可愛,劉楓看得呆了。
微一愣神,她已收了茶杯,端盆起身,倒退三步,福了一禮,膩聲道:“主人安坐,婢子去準備幾樣吃食,須臾便回。”說完又是甜甜一笑,裹著香風便自去了。
整個過程行雲流水、一氣嗬成,直把劉楓唬得如夢如幻,如癡如醉,口中喃喃自語:“這是……什麽情況?”
縱使劉楓多智善謀,可幾經思索,仍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不由扶膝大歎:女人心海底針,這小女人,也是女人呐!
在明月的悉心服侍下,劉楓用了早飯。這才發現,原來小丫鬟的廚藝竟是十分了得,尋常一頓早飯,竟也做得諸味紛呈,花樣百出,更難得的是用料並無考究,香米清粥,四色小菜,皆是常見食材,可她小處著手,煎炒烹炸四種手法,俱各做出不同尋常的滋味來,直吃得他腮鼓如蛙,飛箸難停,最後對著空碗空碟意猶未盡,隻覺一生從未吃得如此美過。
打個飽嗝,再看明月時,劉楓的目光又自不同了,心道:便是你心中不願,我可也舍不得你這俏丫頭啦。
吃罷早飯,看看時辰不早,劉楓緩步出帳,打算透透氣,消消食,順便傳令升帳點將。
走出帳外,斜眼瞄見守帳兵士眼神有些不對勁兒,其中一人眉毛一揚,擺了個“男人都懂的”的怪異神色,另一個更為大膽,悄悄一豎拇指,輕聲讚道:“主公好手段!”把劉楓搞得莫名其妙。
轉過頭來,一隊巡營兵士正巧路過,目光一齊投來,竟也是似笑非笑,大有深意。眼角餘光一瞥,身側眾人指指點點,目標正是他臉上的小手印。
嗯?劉楓一瞪眼,這幫人竟然毫不畏懼,衝他好一陣擠眉弄眼。
這下劉楓算是搞明白了,敢情昨晚明月大聲哭鬧,已傳得滿營皆知,一覺睡過,這小妞兒又乖巧溫順得緊,想要別人不誤會也難啊!
完了完了,自己一世英名毀於一旦,一夜之間成了戀童癖!蘿莉控!
將來即使成就了大業,自己在丹青史記上想必也會多上一筆:“……高祖劉楓,**盡胡虜,功在千秋,然則德行有虧,自幼好色,尤喜**,自其起兵之初便曾如何如何等等等等……”想及此處,不由好一陣懊惱。
劉楓狠狠搖了搖頭,將雜念紛紛甩開,正要傳令升帳,忽然李德祿疾步走來,一拱手說道:“主公,那個番將烏特爾,半夜裏醒了,吵著要見你!”
“哦?他叫烏特爾麽?”對於這個番將,劉楓的印象還是不錯的,能夠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就憑借零散的線索參破了自己的計謀,這已是大不易了。
況且下馬坡一戰,也多虧了他的“配合”才得以順利實施,這本身也說明了這員番將不是一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莽夫,若是換了多哈指揮,隻怕輸的反倒是劉楓了。
其實,劉楓就是在賭博,賭對方吃了虧後,會不會派一個擅長計謀之人前來翻盤,顯然,他賭對了。
“想見我?好!帶他過來!”無論是因為好奇,還是為了接下來的行動,劉楓都願意見他一見。
須臾,烏特爾五花大綁,被兩個如狼似虎的兵士押到了帥帳。
入得帳內,抬頭望去,隻見劉楓大馬金刀高坐帥位,傷肘扶膝,單拳撐顎,正一臉似笑非笑的望向自己。
身邊一名稚齡美婢侍立在側,雖是清湯掛麵、青衣布裙,卻也是嫋嫋婷婷、若水依依,端的是賞心悅目,秀色可餐,讓餓了一整夜的烏特爾精神一振。
再仔細看時,卻見這小佳人雙眸略有些紅腫,既像是哭過,又像是夜裏沒睡好,又或者是兩者兼而有之,心中難免多了些不好的聯想。
隻是烏特爾此刻乃是一介俘虜、待懲之囚,無論如何也不敢多想,更不敢多看,當下雙膝跪地,頷首說道:“敗將烏特爾,叩見大帥!”
“嗯……”劉楓不溫不火的哼哼了一聲算是作答,然後懶洋洋問道:“聽說你屢次要見本帥?可有此事?”
“確有此事!烏特爾有要緊話要告訴大帥!”
“本帥在此,有話便講……”
“敗將烏特爾,願歸順大帥麾下!”
“嗯?”這一下卻是完全出乎了劉楓的意料。
要知道劉楓現在幹的可不是諸侯爭霸,而是民族戰爭,血統種族來不得半點含糊,講究的可是你死我活,不共戴天!
雖然大狄也有大量的漢官、漢將,甚至是漢營、漢軍,可那是身為統治者的優勢,劉楓自認還沒有實力讓敵人拋棄血統的羈絆,也沒有足夠的魅力引得對方背叛民族前來投奔。
不是有因,便是有詐!
劉楓扶案望去,目光似刀,深深刺他一眼。烏特爾怡然不懼,抬頭與其坦然對視,目光澄澈,不卑不亢,惹得劉楓愈發疑惑起來。
遲疑良久,劉楓凝聲問道:“理由?”
烏特爾理直氣壯,大聲回答:“敗將並非純粹胡人,乃是一名漢胡混血的雜種!”
劉楓的目光頓時黯淡了下去,心中歎息不已。
事實上,劉楓很希望他說出一番大道理,讓自己相信他是真心歸降,畢竟他打心底裏是很欣賞這員番將的,尤其是現在的他,手裏缺的就是能夠獨擋一麵的智將。
可是烏特爾的回答,卻讓劉楓大失所望……混血兒?胡人贏你就是胡人,漢人贏你就是漢人?左右逢源?長袖善舞?想得倒美!居然還恬不知恥的自稱雜種……這樣貪生怕死、蛇鼠兩端的無恥小人,便是真的降了,劉楓又如何敢用?就連侍立一側的明月也是俏臉一垮,不自覺的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帶下去!”劉楓甚至懶得再和他說話,像趕蒼蠅一般揮了揮手,兩邊的兵士大步上前,一人一邊將烏特爾架起了便要往外拖。
烏特爾猛然一掙,兩名兵士措手不及,竟被他掙脫了控製。
兩人在主公麵前失手,大感麵上無光,頓時怒氣陡升,待要回身再去抓人,卻見他又已端端正正跪在原地,朗聲道:“大帥明鑒!敗將自有改弦易幟的理由,隻是說與不說皆難取信於大帥,故而無話可說,若蒙大帥不棄,烏特爾必有所報!請大帥三思!”言罷以頭搶地,咚咚有聲。
劉楓揮手屏退左右兵士,淡然說道:“憑你三言兩語,就要讓本帥相信一個叛徒麽?”
“是!”烏特爾依舊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這般近乎蠻不講理的無賴作風,反倒把劉楓給逗樂了,哂笑道:“你這話換了誰誰能相信?”
烏特爾麵色如常,坦然回答:“常人自然不信,可霸王遺孤又豈是常人?不知九殿下以為然否?”
“嗯?!”劉楓聞言色變,霍然站起,表情似刀,一雙眸子殺機大盛,一字字道:“你何以得知?”
“猜的!”烏特爾麵有得色,微笑說道:“猜對了,不是嗎?”
劉楓頓時為之氣結,鬼才信你是猜的!究竟何處露出了破綻?可是對方不說,自己也沒有任何辦法。
方才這番言辭對答,自己全然落於下風,劉楓不禁有些惱羞成怒,喝道:“你這是找死!你道我不敢殺你麽?”
“大帥息怒!敗將無意冒犯大帥,隻是希望大帥明白,敗將雖輸於大帥之手,但絕非一無是處,大帥現在可以不信我,但是將來……大帥一定用得到我!”這番話說的斬釘截鐵,透著一股濃濃的自信。
劉楓聽完也不禁動容,心下更是猶豫不決。若按常理,此人非但用不得,更加留不得,可是……霸王遺孤又豈是常人?……這是激將法麽?為何自己頗有一些中招的衝動呢?
一種強烈的感覺刺激著劉楓,要他留下此人,更要他相信此人。
烏特爾道:“大帥若肯收留,下一戰,烏特爾可襄助大帥達成心願!”
一顆小小的砝碼,令劉楓心中的天枰微微傾斜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