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伐楚同盟
劉楓聽傻了,就連綺蘭也聽傻了,她隻是潛入狼騎軍營時偷聽到豫州戰敗,可也僅限於“戰敗”二字罷了,哪裏料到竟會敗到這個地步,出征軍團60萬大軍,十不存一,一敗塗地啊!
劉楓微低著頭,臉色鐵青,一道閃電掠過,眼中迸射出火光,綺蘭和那傳令兵都被他懾得心寒膽顫。——那是怎樣的眼神啊!那通紅的布滿血絲的眼睛裏麵,寫滿了悲哀、絕望、仇恨和凶殘,就如同一頭身陷絕境,遍體鱗傷,隻待亡命一搏的困虎孤狼!
他無法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如此多的兵馬,如此精銳的軍團,縱橫不敗的逐寇鐵軍,羽林、龍驤、虎翼,那一路路強大的軍團,自己白手起家的原班人馬,全國全軍最精華的中堅力量,難道轉眼間就這樣沒有了嗎?!自己曆時八年,嘔心瀝血一磚一瓦拚湊起來的龐大軍隊,那些追隨先王多年,身經百戰精忠英勇的沙場宿將,難道一夜之間就像雲煙過眼流星隕落轉頭成空了嗎?!
憤怒,像是瘋狂噴發的火山,一股熱血直衝到頭頂,劉楓仰麵朝天,振臂怒吼:“李行雲,你滿意了嗎?!你滿意了嗎!?”聲音嘶啞,像臨死前的悲鳴,充滿了痛苦和不甘。
吼聲中,一道藍光掠過長空,一聲驚雷震天響起,淙淙大雨驟然降臨,淚水和雨水在臉上混雜難辨。
冰涼的雨水冷卻了受傷的心,也澆滅了心中僥幸的火苗,眼前淒慘的景象像在耳邊尖叫,逼迫他麵對現實,更加殘酷的現實!
“說下去……”劉楓幾乎認不得自己的聲音,低沉、嘶啞,晦暗……帶著深深的哀傷。
傳令兵強壓下瘋狂的心跳,說出了更加令人絕望的消息:
由於皇帝劉柏的一己私心,戰敗的消息沒有及時傳回國內,他沒有料到,自己用皇帝權威撒下的彌天大謊,會對整個楚國造成多大的災難。
因為前線“大捷”,駐防荊州的近衛軍團毫無防範,卻在接到捷報的第三天,也就是靖乾四年九月二十八日,這個充滿悲傷與恥辱的日子,楚國遭遇了建國以來最大規模的突然襲擊。
很難找出準確的詞匯,可以完整精確地形容此次外敵入侵。——規模大到難以想象,規格高到高不可攀,簡直不可思議!
大狄皇帝海天、察合津大汗鄂爾蘭、大華皇帝趙濂,三位君王同時禦駕親征,三國聯軍主力部隊達80萬,不宣而戰,悍然偷襲荊州南陽郡,目標直指襄陽。
大華上將軍胡開山,率領直屬的10萬黑虎軍,自魚複縣攻入南郡腹地,意圖由南向北繞過荊山山脈南端,與主力部隊兩麵夾擊襄陽城。
大狄親王海蘭坤及豫州軍所部,肅清了逐寇軍團殘兵,45萬大軍經過休整開拔南下,開始掃**江夏郡北部。
可以預見,十到十五天之後,襄陽城將身陷三麵包圍,攻守雙方兵力對比達30萬對135萬,結果不言而喻。
戰爭爆發當天,駐紮在南陽郡的五萬戍邊部隊,未及做出任何有效抵抗即被聯軍擊潰,之後的五天時間裏,魯陽、雉縣、葉縣、酈縣、西鄂、博望……全郡二十二個縣相繼淪陷,年僅25歲的南陽郡守吳德紹死守宛縣,為國殉戰,激戰一晝夜後城**死,慷慨赴義。
李天磊立刻命令各地方部隊全麵收縮兵力,全力固守襄陽,同時向鐵騎、山越、永勝軍團緊急求援。
可得到的卻是令人更加絕望的噩耗:原本態度曖昧,暗中與楚國勾勾搭搭的鷹軍大督帥喀爾吉,驚聞此訊,終於堅定了自己的立場——率領充、幽、並、冀四州大貴族組成的50萬聯軍,大張旗鼓浩浩****逼近青州北部,鐵騎永勝二軍強敵壓境自顧不暇,就算放棄領土也難逃敵軍追殺,因此隻能派出少量部隊增援國都。
於是,劉楓明白了,楚國麵臨的就是這樣的絕境!——反狄聯盟轟然瓦解,伐楚同盟浴血誕生,一夜之間,整個天下都成了敵人,同時向他發起了圍攻!
國都雖然還沒破,但已是風雨飄搖危在旦夕。眼前似乎無邊無際的難民其實還隻是很少的一部分,事實上,整個荊州數百萬的百姓都在亡命南逃。趕在三路敵軍合圍之前退入楚國腹地,將是他們唯一的生路!
聽到這裏,劉楓突然一搐,接著猛吐一口血,濕透的衣襟點綴嫣紅。
綺蘭嘶聲力竭地哭叫:“殿下,殿下!千萬不要氣壞了身體啊!——你還活著,楚國就沒有輸!沒有輸!”
“這身子……是蓓兒用自己的命換回來的,是你冒死從絕壁火海背出來的……如何舍得氣壞?!”
不知為何,吐血後的劉楓似乎輕鬆很多,人也冷靜下來。他奮力直起身子,任憑那雨水嘩嘩地直往身上淋,巋然不動,隻是淡淡地問:“劉柏在哪裏?”
“劉柏?”傳令兵愣了好一陣子才想明白,劉柏就是皇帝,忙回道:“陛下正在襄陽,他宣稱大王您死了,正要為您辦葬禮。”
劉楓覺得好笑,這個時候了,他還不忘鞏固皇位,沒有了國家,皇帝的寶座還有什麽意義?
綺蘭建議道:“殿下,我們正在包圍圈外麵,南下吧,荊州已經沒救了,我們回廣信,召集新軍,整兵再戰!”
劉楓輕笑,搖了搖頭,目光冷冷望向被難民阻塞的道路,若有所思地說:“我需要軍隊,需要盡快趕到襄陽。——最近的部隊在哪裏?”
傳令兵似有不忍,可最終還是搖頭,“沒有軍隊了,荊州所有兵力都集中到了襄陽,連地方守備隊也抽走了。”
劉楓皺起了眉頭,不甘心地問:“沒有了?屯田兵呢?我隻要五千……不,兩千人就夠了!”
“大王,屯田軍散在民間,戰爭突然爆發,百姓逃難如潮,哪裏還召集得了?沒有了,真的沒有了!”
“有!還有一支軍隊!”
綺蘭突然插嘴,又蹦又跳驚喜尖叫:“兩千名絕對忠誠、絕對強悍的精銳之士!”
“在哪裏?!”
“就在那裏!”綺蘭向後一指,蒼茫群山赫然眼前。
傳令兵納悶地眨眨眼,想不明白。劉楓卻已目閃精光,恍然大悟。
宛縣位於襄陽以北三百裏。縣衙的廊柱上還殘留著楚**民的殷殷血跡,入侵者卻已在正堂內大張筵席,歡慶第二次伐楚戰爭的首場勝利。
絲竹齊奏,歌舞升平,杯盞交錯,酒肉紛呈。大狄皇帝海天居中高坐,容光煥發。左右兩席坐著華帝趙濂,察合津大汗鄂爾蘭,頻頻舉杯,頌聲如潮。
案上擺著一隻碩大牛頭。趙濂和鄂爾蘭連連推讓,海天笑眯眯拿起小刀,親手為兩位君王切了一盤牛臉肉,卻有意無意地把一隻牛耳朵擱在自己的盤子裏。
趙濂和鄂爾蘭目光一觸,心照不宣,齊聲賀道:“此番大勝,全賴狄皇陛下神威撼地,洪福齊天,我等晚輩,理應敬陛下一杯!先幹為敬!”一起舉杯,昂首浮白。
“好!”堂下三軍諸將喝彩如雷。
於是,海天笑得更甜了。不過笑完之後,他還是語氣誠懇地說:“察汗、華帝,二位英雄年少,意氣奮發,實在令人羨慕。老夫已過天命之年,老啦!”
或許是平日極少遇見身份與自己“平齊”的人,不便用“朕”自稱,一句“老夫”出口,海天自覺別扭,失笑起來,接著別有深意地說道:“今日高興,心裏有一番話,要倚老賣老,不知二位聽不聽得進去。”
鄂爾蘭和趙濂對視,一起站起,拱手:“陛下請講,晚輩洗耳恭聽。”
海天對兩人的謙遜感到滿意,微笑著說:“初戰破敵大勝,固然可喜,然弓滿弦易斷,切勿生出驕躁之心。須知,此戰實非吾等之功,乃是天奪其魄,天要亡之!若非兄弟鬩牆,爭權內亂,楚逆國力日盛,兵強馬壯,縱合你我三家之力,也是萬難有如今這局麵的。”
他說著,忽然歎氣把手一指,“你們都看看,這廊柱上的血,我故意留的。乃是城破時,此地郡守死戰不屈,從城頭一直殺到縣衙,拚盡一兵一卒,這才撞柱自盡,留下了這殷殷赤血——這是忠義之血啊!可憐的孩子,才剛過二十歲吧,就當著我的麵……唉,這孩子我佩服,有血有肉有骨頭!——這還是個文弱書生,要會武,指不定怎樣英雄呢!真真可惜了……”
這一番話,海天說得緩慢沉重,透出真誠的惋惜與欽敬,宴席的喜氣弱了八分。在座的人,他們心生錯覺,仿佛自己不是坐在筵席張布瓊液盈樽的高堂上,而是置身於刀光劍影血雨紛飛的戰場中。
——是的,戰場!忠貞之士在這裏抗敵殉難,流血犧牲,他倒在哪裏,哪裏就是戰場!
海天惋惜搖頭,目光似乎無意間掠過,趙濂和鄂爾蘭發現,那眼神裏寫滿了謹慎和鄭重,聽他繼續說道:“自古國遭危難,從來都是民不畏死官怕死,可他們連官都不怕死……這樣的敵人,豈是等閑?這樣的國家,安能小覷?況且……真正的對手,他還沒出現呢!不可不慎呐!”
這句告誡,絕不似普通的老生常談,他從另一個角度預言了他們即將麵對的戰爭,到底會慘烈到何等難度。尤其是他最後一句話,更是引發了所有人的共鳴。每個人的都清楚,皇帝口中“真正的對手”,指的是什麽人!
就算聯軍一舉攻占了整個楚國,隻要一天不打敗他,一天沒有看到他的屍體,誰敢說這是勝利!?
這個人,他可是白手起家四年建國的傳奇啊!他今年還隻有21歲,悠悠數十載,就算在座的全都老死了,他剩下的時光仍夠他卷土重來兩三次!
不可不慎!不可不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