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攻打皇宮

說來也怪,開拔時大好的晴天兒,天光放亮,悠悠白雲,可一到襄陽城下,不過三十裏地,天竟是陰了。撲麵的風兒帶著殘秋的寒意和暴雨前的潮氣,割在臉上又濕又冷,西邊還隱隱傳來隆隆的雷聲,不時閃過電光。

劉楓勒馬而立,身後軍民無聲止步,咳喘不聞,隻聽見王旗在勁風中獵獵作響。舉目遙望,隻見蒼黃低暗,黑雲壓城,古老的襄陽帶著一牆斑駁,豐碑般矗立在那裏,靜靜等待不久後的狂風暴雨。

包括劉楓,這一刻,人們仿佛走進另一個更殘酷的世界,心中頓起肅殺,又雜著幾分莫名的悲壯與蕭索。他們中的很多人,將在這裏戰鬥、流血、死亡、最終埋骨於此。——為了親人,為了家園,為了王。

死一般的靜默中,城門吱呀開啟,李天磊率數十文武飛步迎出,直奔到劉楓馬前,雙膝跪地,拜倒痛哭:“殿下!”

城牆上無數身影驟然一矮,鏗鏘盈耳,呼聲如泣:“大王!”

劉楓沒有下馬,隻是靜靜俯瞰這些忠誠於危難的將領們,目光裏帶著極複雜的情緒,似悲似喜,似怒似憐。

關鍵時刻獨支危局忠心耿耿的近衛統領、國舅爺李天磊,秉持忠義不惜與兄弟反目的一根筋營主程平安,還有他的義兄,出征軍團碩果僅存的高級將領王五倉。其後還有藍明旭、古越蘭等親衛將領。

他們或有功,或有罪,此刻全都激動得淚流滿麵,匍匐在地哽咽難言。

良久,劉楓開口:“所有人……”聲音沙啞,似乎被什麽哽住了。目光猛地抬起,殺機四溢,聲音驟然拔高:“所有人!拿上武器跟我走!”

“殿下?”

李天磊驚而抬頭,卻見劉楓已從麵前飛馬而過,直入城門,身後軍民同聲高呼:“遵命!”有馬的揮鞭緊隨,無馬的撒腿疾奔。

城牆上稍一愣神,立刻響應:“跟隨大王!”牆頭上密密麻麻的身影瞬間消失,隆隆的腳步聲同時響起。

城裏的百姓也早已撤離,留下的盡是勇敢的青壯漢子。他們驚訝地看見,大隊人馬往同一個方向瘋奔猛衝,有騎兵、有步兵、甚至還有百姓。

他們忙問:“怎麽啦?城破了麽?你們要去哪裏?”

“大王有令!抄家夥跟上來!”

“大王?”人們癡呆片刻,突發一聲驚呼:“大王!——大王回來啦!”

這喊聲仿佛有一種魔力,一個傳一個擴散出去,消息瞬間傳開了,不到一盞茶功夫,整個襄陽都被驚動,成千上萬的士兵和百姓歡聲雷動,隨手拿起身邊的武器,或者任何可以充作武器的東西,高喊著“大王萬歲”奔出房門衝上街道,四麵八方匯入澎湃的人群裏,向著不知名的方向滾滾湧動。

城門口迎駕的幾個將領都驚呆了,程平安撓頭問:“俺滴個娘唷,這是怎的啦?要去哪裏?”

“還帶武器!”王五倉補充道。

一聽這話,李天磊陡起驚覺:“不好!殿下要攻打皇宮!——他要殺皇帝!”

大王要弑君!

這一語石破天驚,所有的人心頭都像炸了驚雷,被震得腦子轟鳴不已!

“世……世子還在宮裏!”

不知誰喊了一聲,將領們的心猛地一縮,跳起來哇哇亂叫:“馬!快上馬!”

當李天磊等人飛一般趕到皇宮時,進攻已經開始,又或者說……快要結束了。

半年來,在刑部大名鼎鼎的流氓尚書越鵬飛的勵精圖治下,襄陽城的治安水平直線下降,無限趨近於零,流氓團夥如雨後春筍般布滿街市,酒樓商鋪在超高額的保護費麵前被迫歇業,年輕美貌的女孩子們再不敢上街,到後來連醜的也不敢出門了。每天夜裏都有一群醉醺醺的惡棍橫行於市,看中哪家就是一腳踹門,一擁而入,接著便是男人的怒罵哀求和女人的慘呼哭叫……

百姓們含淚奔赴府尹衙門喊冤告狀,這才驚恐地發現,門口身穿號衣手持水火棍衝他們嘿嘿奸笑的衙役們,可不正是昨晚施暴的凶手嗎?狀紙撕爛了,男人被打得頭破血流,女人當場被拖進了衙門……再沒有出來。

走投無路的百姓們逃到軍營求救,他們隔著寨牆跪地哭訴自己的悲慘遭遇,年輕的士兵們聽得怒火騰燒,紛紛叫嚷“除暴安良!”可是……在兵部尚書嚴臻的一紙令下,營門緊閉,敢於擅自跨出軍營半步者,殺無赦!士兵們隻能眼睜睜看著百姓們哭叫掙紮,最終被惡棍活活拖走,看著地上的血跡拖痕,耳邊充盈著囂張笑聲,心懷正義的小夥子們氣炸胸肺,偏又無可奈何。

麵對開國來的首場大敗,軍營裏那些年輕的身影永遠消失了,襄陽城家家飄白,戶戶舉喪,白晝一片哭聲,深夜哭聲一片。痛失親人的百姓們早已悲到極點,也怒到極點,他們無時無刻不在懷念楚王當政時的好日子,無時無刻不在期盼有朝一日楚王歸來。

這一天,楚王回來了,他親口下達了命令——攻打皇宮!那股滔天的憤怒與恨意一瞬間爆發了!

這一刻,莫說皇宮,便是天庭他們也敢衝,什麽皇帝黑帝,天上的玉帝他們也敢撲上去動手啊!

“打倒楚國的罪人!”

“恢複楚王正統!”

“廢物滾下台!”

“交出惡賊越鵬飛!”

在閃電暗雷的輝映下,無數軍民將皇宮團團包圍,高呼口號,四麵攻打。

半年來,劉柏政權的每一樁惡行,良善百姓的每一滴鮮血,都在這一刻匯成火山海嘯般噴薄的恐怖力量。任何敢於阻擋的人,都會被憤怒的海洋吞沒,所有身負血債者,這一刻統統付出代價!

暴怒的民眾渾身是膽,他們衝進了曾如地府般可怕的匪窩,將那些惡棍們打倒,拖出來,徒手撕成碎片,用腳踏成肉泥!

嚴臻和越鵬飛,兩位當朝尚書的府邸被暴民衝破,全家上下男女老幼被暴民全部殺死。數百具無頭的屍體橫七豎八的擺在的長街上,暴雨未下地上已是腥濕一片,多了一窪窪的小水塘,入眼殷紅,觸目驚心。

看到這樣一幕,就連將軍們也全看呆了,李天磊瞪大眼睛,呐呐地說不出話來,反倒是程平安憨憨開口:“俺娘說的,好人未必好報,惡人卻難逃惡報!”

巨大的轟鳴聲自皇宮響起,黑煙動地,火光撩天。

堅實的宮牆對學員們的炸藥包來說脆弱得就像一張紙,轟然一響便整個崩塌,片刻功夫已破開七八處斷口,人潮湧入,不到三千人的宮廷侍衛在十萬瘋狂的軍民麵前不堪一擊。

劉楓躍馬出現在陣前,瞠目高呼:“本王在此,要殺我劉楓的,站出來!”

看見楚王本人,這些從前的逐寇老兵、如今的皇宮侍衛們,再沒有一分抵抗的勇氣,他們乖乖放下武器,被趕出皇宮,在宮前大廣場上蹲了一圈,垂頭喪氣,更有人捂臉痛哭。

“大王!不要啊!”

宮門前染血的玉階上,李天磊死死拽住劉楓的袖子,痛心疾首地哭喊:“大王請息雷霆之怒!——他再不肖,終究是你的哥哥呀!”

“怒?我已沒力氣怒了。”

劉楓笑得苦澀,聲音顫抖中帶著哽咽,“我隻覺得悲哀,覺得淒涼,覺得後悔……看走了眼呐……引狼入室,養虎為患。——我答應了百姓們,錯了,就要改!就要付出代價!弑君害兄的惡名,本王欣然笑納!”

一拂袍袖,李天磊隻覺巨力難擋,一個屁股蹲兒坐在地上,大叫:“世子……世子還在他手裏!”

劉楓眼中的痛苦一閃而沒,拂袖轉身,大步上階:“狄皇海天陣前殺子大破敵軍,堂堂楚王怎能輸給了他!?”

李天磊驚懼莫名,他望著眼前心如鐵石的青年,心中悲呼:那個視親情如生命的好外甥,他到哪裏去了?

直入主殿,劉楓立住了,背後手持連弩的學員們也驚呆了。

那是怎樣的場景?

華麗的宮殿裏血染金磚,伏屍數人。

吏部尚書張大虎靜靜坐在椅子上,心口插著一把匕首,鮮血順著刀鋒一滴滴打在腳邊,匯成淺淺的一灘,浸透了鞋底。

禮部尚書、國舅趙健柏抱柱伏地,額頭血如泉湧,一頭銀發盡被染紅,柱子上驚鴻般一抹殷紅赤血。

戶部尚書,周家家主周宇熙仰麵而臥,脖頸被刀切斷,巴掌大的傷口涓涓冒血,他的拐杖扔在邊上,斷了。

刑部尚書越鵬飛蜷縮在殿角的血泊裏,腦袋卻滾在三尺開外,立著,滿麵驚恐,死不瞑目

皇帝劉柏縮在龍椅上瑟瑟發抖,發出女人般的尖叫:“不,不,你不要過來!——你不能殺我,我是皇帝!”

劉楓無聲舉起右手,綺蘭和二瞎子立刻護在兩側,母夜叉盼娣更是長刀一橫,攔在劉楓麵前,全神戒備。

學員們也同時端起連弩,瞄準的卻不是皇帝,而是站在他麵前的那個人——大楚左相國、天下第一宗師,李行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