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3章 別有用心
醉仙樓……大家不陌生吧。自然是都城在哪,旗艦店就遷到哪兒的,可不管在哪兒,永遠是城裏最繁華,最搶手的黃金地段。旱澇保收,與國同休,這沒什麽道理好講,就像不用指望FBI或CIA會經營不善破產一樣,但有老板娘芸娘在,醉仙樓的獨家地位就是穩如泰山。
路上,哥倆又討論起了這次“遠征東瀛”的大動作。——須知,走的可不是劉明軒一個人!而是一支大軍!他麾下直屬的五千鐵騎及其家屬已不下三萬人,再加上全國所有的勞改營,整整十一萬待罪囚徒,有男有女,統統征調!組成了這支浩浩****的“東瀛遠征軍”!今後十年內,全國各地所有的重刑罪犯,也一律發配海外,由玄武軍團東海艦隊分批運載到東瀛“開疆拓土”。
換句話說,這是大楚立朝十五年來,第一次主動的、無理由的、強勢征討異族!第一次非掠奪性臨時侵占,而是建府立衙,劃疆封國,將整個地域正式納入版圖的移民擴張!——這,是一次不折不扣的滅國侵略!
這件事,從開始就注定是定坤十六年楚國的最大動作,將消耗全國銀錢儲備六千萬貫,軍糧庫存八百萬石,相當於全國全年歲入的一半!——劉楓做到這個份上,就連察絲娜也認為絕不是為了“懲罰”劉明軒那麽簡單,這二位同為“異族國君”,又怎能不格外關心呢?
當然,關心的不是輸贏,輸贏沒有任何討論的必要。東瀛彈丸之國,軍隊以百十論數,打仗以木藤為械,早已被玄武軍團的艦載格鬥兵**過“一百遍呀一百遍”,從來都是毫無抵抗予取予求的,沒興趣長期占領罷了。即便這次大楚遠征軍比較“水貨”,可對當地土著來說,十餘萬的數量具有絕對的壓倒性優勢,與其說是“征討”,還不如稱之為“接收”更為貼切。他們唯一的憑借也隻有那茫茫大海。可在最遠抵達過黑海的玄武艦隊麵前,怒濤天塹亦是坦**通途。
好吧,這是一場無慮輸贏的戰爭。
兩位藩王真正關心的是——劉楓為什麽要這麽做?這又會對韃靼國和察合津兩大屬國產生什麽樣的影響?
簡單說,是福還是禍?!
對於這件事,乾昊憂心忡忡,擔心“老三的野心萌芽了!”
鄂爾蘭卻相對輕鬆許多,他一臉篤定地笑著說:“我一直在想,老三為什麽不滅了我們?——別說他做不到,全國超過兩百萬的主戰軍團,來一半我們立刻就死,就像東瀛一樣,一勞永逸永除後患,多幹脆?多省事兒?可他偏不!就這樣留著我們,稱臣納貢,懷柔羈糜,軟刀子一刀刀地片,叫我們吃不飽又餓不死,殘喘百年,無疾而終。”
乾昊似有所悟,說道:“你是說,三哥是顧及著結義的情分,不願我們在這一代滅國?”
“當然不是!你怎麽會這麽想?哦不,也隻有你會這麽想!天真!”鄂爾蘭嗤之以鼻,絲毫不給對方麵子,直言不諱地說:“要是我有這力量,眼睛都不眨一下,轉身就把你們統統幹掉!——最多太廟裏留幾個空靈牌,每年燒燒紙,掉掉淚,就算對得起兄弟情分了。我們……畢竟是一國之君啊!”
鄂爾蘭說得理直氣壯,似乎心裏就是這麽想的,可他卻又避過乾昊炯炯的目光,誰知道他說得是真是假呢?
“養癰!”
鄂爾蘭聲氣不響又格外沉重地吐出兩個字。在乾昊吃驚疑惑的目光中解釋道:“這是我唯一想到的合理答案!——國雖大,好戰必亡;天下雖平,忘戰必危!沒有了韃靼國和察合津,這片大陸上將再也沒有值得重視的對手,大楚朝的後世君王也再沒有來自外界的壓力。這真的是好事麽?不!絕對不是!沒有了來自外部的潛在威脅,君王和朝廷就會徹底放心、徹底安逸,然後……徹底墮落!”
“這就是我們存在的意義!老三要後世子孫永遠提防著我們,用各種手段限製削弱我們,卻又不急於毀滅!這是一種鞭策一種警醒,直到……我們韃靼完全融入漢人,從根子上沒了區別,國界疆域本身也就沒有了意義,真正的大一統就會來臨。不過這是幾百年後的事情了,再往後……老三也懶得再管了。”
“他這是玩火啊!”乾昊有些吃驚,又有些不信:“他就不怕我們一旦機緣巧合地強大起來,讓他養虎為患,落個玩火**?”
“所以有了這次東瀛遠征!”
鄂爾蘭咬著牙笑起來:“東瀛孤懸海外,很難受到中原禍亂的池魚波及,可你千萬別忘了,統治東瀛的主人,也是大楚皇家的直係血脈!——這次跨海遠征,究其實質而言,老三是要播撒下未來可能的‘複國種子’呀!哪怕有朝一日大楚敗亡,千裏海外卻還有一支獨立的力量!他們有著最純正的皇家血脈,最正統的大義名分,隨時都有著舉旗複國的希望與可能!——這就是老三的心思!難道不是麽?”
鄂爾蘭的這番話,就像從亂麻抽出一條條的線索,互相連接、彼此糾纏,終於絞成了一條完整的真相!
乾昊目瞪口呆,可又打心底裏相信——這就是事實的真相!三哥……他很可能,哦不,他一定就是這麽想、這麽做的!——大哥居然能猜透這心思,也是一等一的了不起啊!
“那……我們該怎麽辦?”乾昊心憂膽顫地問道。
“怎麽辦?涼拌!”鄂爾蘭爽朗地笑起來:“弱肉強食,就像剛才街上的那一幕!”
“剛才的……那一幕?”乾昊愣了片刻,這才反應過來:“你是說那群孩子?”
“不錯!大到軍國爭霸,小到童子嬉戲,莫不遵循這一天地至理!”鄂爾蘭說話時口氣隨意,表情卻極認真:“老三,就是那個吃糖葫蘆的大孩子,你我便是那些起哄追逐的小娃娃,湊份子出錢出力,糖果子讓給他吃,剩下根甜棒子咱倆舔舔,就是知足!——如今天下大勢已定,你我這輩子是沒指望的!乖乖的也就平安無事,切莫學那小女孩,拿了不該拿的東西,招災惹禍,自取滅亡!”
乾昊心中真是萬分佩服這位大哥,比自己強得實在太多太多,可偏又甘心和自己一樣弱小,真是用心良苦!再細想他說的話,越想越有道理,不由頻頻點頭道:“大哥說的極是!——我不學小女孩!我也不拿不該拿的!”
“可你拿了!”
鄂爾蘭突然語氣變得嚴厲,迅疾又凶狠地低喝道:“老三的寶貝女兒!你也敢碰!”
乾昊倒抽一口冷氣:“不不!不是你想的那樣!——咦?你怎麽知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鄂爾蘭怒其不爭地說道:“連我都知道了,瞞得過老三!?若不出我所料,今天這頓飯,就是找你算賬的!——告訴你,就是天仙兒也給我絕了這念想!老三是個什麽性子你會不知道!?一會兒乖乖低頭認錯,夾著尾巴回漠北!這次劉明軒的事,你我已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切莫連累老子一起遭殃!”
乾昊天旋地轉之餘,也終於明白過來,大哥天南地北兜了這麽大的圈子,目的就是要說這最後的一句話啊!
這一刻,乾昊打生下來第一次想要逃跑,可天涯海角整個天下都是三哥的,他又能逃到哪裏去呢?一抬頭,醉仙樓的正門口就在眼前……罷了罷了,就是死……也得往裏走了!
歸義王運氣定神,牙一咬,眼一閉,抬腳就進了醉仙樓。
醉仙樓的大堂裏分樓上樓下兩層,樓下舞台正演歌舞,樓上分著九間包廂雅座,窗開窗閉隱約已坐了些人。樓下堂宇空闊麵積不小,支著八根根朱紅色的木柱,柱間擺著二十幾張八仙桌,全都麵向舞台,一桌可容十人,桌上擺滿了幹點水果各色菜肴,已是男男女女座無虛席,邊吃酒便看那台上載歌載舞,喝彩叫好之聲迭起。
劉楓請客,自然是二樓正中間天字第一號的大包間。店家夥計一疊聲地過來迎客,乾昊鄂爾蘭各懷心事,身沉步重地登階上樓,來到包廂。
包廂頗大,春凳桌椅俱全,已擺滿了一桌酒菜,色香俱全,隻是兩人都沒心思細看。八麵落地大窗敞開著,舞台上的表演看得清清楚楚,就連樓下食客也一覽無餘,“高人一等”的尊貴超然之感油然而生。屋內陳列精雅,臨窗還有一座落地大自鳴鍾,還有各色盆景根雕裝點,也都備極精巧。東頭擺著一個卷耳書案,文房四寶齊全,方便客人趁酒賦詩。轉身一道八折彩繪的巨大屏風,繪的是吉祥如意的喜鵲登枝圖,後頭是包廂自帶的小舞台,有興致的客人便能叫幾個舞姬歌女到眼前來現場表演。——不愧是大楚朝最頂級酒樓的最頂級雅座!
最特別的地方,這間名為“忘憂閣”的雅座,四麵都懸著一塊匾額,都是四個字。——西麵寫“主客交融”,東麵寫“物我兩忘”,北麵寫“自在一心”,而最重要的南麵,則掛著令兩大藩王瞬間呆滯的四個字:“莫談國事!”
莫談國事!
區區四字,一瞬間勾起塵封的回憶,那襄陽郊外的無名小樓,那已化為灰燼的寄語橫幅,還有那勝負已分、各安天命的結義四友。
即便是最重心機的鄂爾蘭,也在這一刹那不禁露出了溫馨的微笑,低低地說了聲:“老三……有心了。”
不料,那乾昊卻是一聲驚呼:“有……有鬼!”——乾昊整個人都撲到鄂爾蘭的身側,死死拽住他的胳膊,猛力搖晃,卻又張口結舌欲言難出!
鄂爾蘭老大不耐煩,甩著手道:“做甚麽?發得什麽瘋!?”
乾昊手指那“莫談國事”,語無倫次地叫道:“字跡!這字跡!你看啊,看清楚!——這是二哥親筆真跡啊!”
鄂爾蘭卻是傻了吧唧地問:“二哥?你二哥是誰……”他突然反應過來,也是見了鬼似的跳起來:“娘的!趙濂!?趙濂藏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