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無力的躺在**,衣襟上是大片的血跡,目光渙散,衰敗的樣子仿佛行將就木。

即將失去奶奶的恐懼油然升起,鋪天蓋地。

“奶奶,您怎麽了?”我撲到床邊,顫抖著手給奶奶擦拭唇邊未幹的血跡。

“乖乖不哭,奶奶的時間不多了,你聽奶奶說。”

“好,我聽著,奶奶您說。”我抱著奶奶瘦削如柴的身子,哭到渾身顫抖。

奶奶您千萬不要有事,您答應過的啊,要一直一直陪著乖乖長大,永遠和乖乖在一起,您不能食言。

奶奶給了我一個長方形的鐵皮盒子,裏邊裝著三張存單,兩個紅彤彤的本子,還有一張黑色鑲金邊的硬質小卡片,以及一遝現金。

她老人家說我是女孩子,總要有點東西傍身,她才能放心。叮囑我把這些東西收好,誰都不要給。

在等救護車過來的時間裏,奶奶的眼睛時不時的望向門口。

我知道,她在等秦玉。

我掏出手機給秦玉打電話,第一次,他接了起來,不耐煩的吼了一句,“梧桐你有完沒完,不知道我在忙嗎?”

他不由分說的切斷電話,再打過去,便沒有人接聽了。

“對不起奶奶,秦玉他......”我咬住嘴唇,不知道該說真話,還是編個理由善意的欺騙奶奶。

奶奶本是林城一家國企的會計師,業務精湛,可卻因為秦玉摔傷了腰,從此不能長時間的坐在辦公桌前,被企業裁員下崗。

為了養活我和秦玉,奶奶不得已支了一個小小的攤位,靠賣烤紅薯養活我和秦玉。

盡管在別人眼裏,奶奶是一名隻會烤地瓜玉米的孤老太太。

可我知道,奶奶心裏什麽都明白,她對世事洞若觀火,秦玉的那些小動作小心思,沒有一樣瞞得過奶奶。

於是,我把在操場上發生的事情和奶奶如實的說了。

奶奶虛弱的笑著撫摸我的臉頰,給我拭去臉頰上的淚水。

“好乖不哭,奶奶什麽都知道。他是有父母的人,和你不一樣。一年前他就背著我們開始聯係他爸爸,我偶然聽到過兩次,好像是他爸爸答應隻要他考上林大,就會接他回去。現在你明白奶奶要你把所有的東西都攥在手裏是什麽意思了嗎?”

靠山山會倒,靠水水會流,人的一生若想過的平安順遂,唯有依靠自己。

奶奶的意思是,我是女孩子,隻要有錢就能夠好好的活下去。

我明白,我都明白的。

奶奶說了好長一串話,累的又是一陣劇咳,鮮紅的血絲從奶奶唇角溢出來,看的我觸目驚心。

原來,在我不知道的時候,秦玉已經做了這麽多事。

救護車終於來了,把奶奶帶到醫院。

醫生淡漠的吐出診斷結果,“肺癌晚期,患者呼吸困難,吸氧未有緩解,吐血量超過一千五,準備介入。”

這個消息讓我如遭雷霹,眼前陣陣發黑,嗓子眼兒湧上腥甜。

肺癌晚期!

那是要人命的重病!

幾分鍾後,幾名醫護人員推著奶奶進入搶救室。

鋼鐵築就的大門在我眼前闔上,搶救中三個鮮紅的大字,刺得我雙眼生疼。

長長的走廊,開著的窗子,冷風呼呼的朝裏邊灌,我仿佛處在密閉的空間裏一樣,孤立無援,連個可以說話的人都沒有。

我孤獨的站著,腦海中全都是奶奶這些年的音容笑貌。這些笑容就像千萬把刀,一下下的將的我心髒淩遲成粉。

一遍遍的撥打秦玉的電話,一遍遍的被掛斷,最後幹脆關機。

聽著手機裏對方冰冷的語音提示,我的心比冰還要冷。

許久之後,搶救室的大門終於開了,醫生摘下口罩遺憾的搖頭,憐憫的拍拍我的肩膀,“患者現在是彌留狀態,你進去吧,有什麽話盡快說,不會太久。”

我站在搶救室門口,怎麽都不敢相信,我那麽好的奶奶在彌留,很快就會離開我!

明明晚上我們會吃卷春餅的啊,奶奶連麵都和好了的。

明明奶奶說過那麽多次,會一直一直陪著我的。

怎麽那麽痛啊,誰來救救我!

所有的搶救設施都撤了,奶奶的眼睛灰撲撲的像是蒙了一層灰塵,她慈愛的看著我,一點點的交代自己的後事。

奶奶說乖乖不哭,人總有一死,能陪著你成年也算放心了,以後的路我要一個人勇敢的走,不要怕,黑暗過後總會有晴天。

她叮囑我大學的錄取通知書收到後,告訴她一聲,讓她也跟著樂嗬樂嗬。

她告訴我有的人和事就像手心裏握著的沙,如果握不住,那就揚了它,輕裝上陣,不要為難自己,更不要為不值得的人或事傷心流淚。

她說人這一輩子最能夠依靠的隻有自己,無論未來的路多苦多難,都要學會用左手溫暖右手,學會在最累的時候給自己做碗熱湯,實在孤獨難耐就養條狗,那小東西比人都忠誠,她要我好好的對待自己。

她叮囑我一定要活的精彩,做自己喜歡做的事,喜歡值得喜歡的人,不為無緣的人落淚,也不要為無法挽回的事情做無畏的緬懷。

所有的苦難終將過去,一定會過去!

我痛哭著一一答應下來、記在心裏。

奶奶沒有再提秦玉,可一直盯著門口的眼睛告訴我,她是在等著秦玉。

可惜,秦玉不僅沒有來,甚至沒有回過一個電話。

他的心真的好狠。

生平第一次,我對一個人,生出怨念。

很濃很濃的怨念。

深夜十一點五十七分。

奶奶離開了!

我哭的死去活來。

十八年來我被奶奶密密的護著,從來沒有真正的接觸過生老病死,當生離死別真的來臨,我根本不知道該怎麽辦。

世界那麽大,人那麽多,隻有我孤獨一人,獨自承受風霜雨雪。

好心的護士給我一張名片,要我打上邊的電話叫殯儀館派車過來。她說人去了要盡快送過去,不能在醫院停留太長時間。

我掏出破舊的手機想要打電話,可布滿細碎裂紋的手機屏幕漆黑一片,早已因沒電自動關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