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塵埃落定(二)
呂櫻默默的退下,突然又被呂太後出聲喚住,呂櫻心中一喜,忙答應一聲轉過身來,卻聽見呂太後冷冷道:“回去之後老老實實的呆在府裏,此事已經塵埃落定,你是想也不用想了全文字小說。如果讓哀家知道你又整出什麽幺蛾子來,休怪哀家不講情麵。去吧!”
呂櫻身子一僵,木然的答應一聲,一腳輕一腳重的向外走去,心中既悲且憤:姑姑竟然,這麽對她說話!她從來沒有這麽對她過,從來沒有!
呂櫻氣得身子輕輕的發起抖來,不甘、不忿、不服,卻再也不敢生出半點兒的壞心。她知道姑姑的手段,那絕對不是同她開玩笑。
呂太後長長的舒了口氣,目光落在那下了一半的棋局上,揮手淡淡道:“收了去吧!”語氣中帶著淺淺的愉悅,仿佛有什麽極重要的事情塵埃落定了一樣。
她的心思,這個世上自然沒有誰敢說完全猜透,她愉悅,自有她愉悅的理由。
沈佺嶄露頭角得太快,快的令人措手不及,要命的是,以她叱吒政壇幾十年的經驗,她竟然有點看不透、拿不準他!
自回京之後,沈佺的行事作風完全沒有章法可尋,說他低調吧,還沒進城就先和自己娘家的人硬碰硬了一場,還撂下狠話;說他狂妄吧,他從未自誇過自己的軍功戰績,回兵部之後即便對一般的將領也不曾露出半分輕視淡漠之色。除了該拿的那一份,他沒有貪汙半分不該拿的銀子,嚴於律己,謹奉國法,但在姚家糧款清算一事上卻毫不猶豫的使陰招向戶部和兵部施壓,不給他們半點兒拖延搪塞之餘地!
暗中親近周氏的勳貴們請他赴宴,他去;清流們邀他共聚,他去;呂氏一族請他喝酒,他也去——把酒盡歡、賓主盡興之後依然大言不慚的鄙視不屑呂家的嬌嬌女平津翁主全文字小說!他看起來跟誰都走得近,其實跟誰都不近。隻要不觸及他的底線,他可以跟任何人稱兄道弟,但凡觸及他的底線,他也不怕當眾翻臉!可翻臉過後,事情做了了斷,他依舊可以滿不在乎繼續同人來往喝酒。
呂太後心中不安了,這種看不透、無法掌控的感覺非常不好,她不能容忍這種感覺繼續下去。
她從來不怕臣子們功高震主,不怕他們本事大,因為本事再大的人也有致命的弱點,或者是貪財,或者是好色,或者是戀權,或者是怕死,或者是好名,或者是父母妻兒的性命,或者是朋友之間的義氣,或者是過於清高好潔的性子,或者是某種其人樂此不彼而旁人莫名其妙的嗜好……
總之,隻要是個人,就沒有例外!她隻需要通過這一點,就可以將人牢牢的掌控在自己手中不怕他飛出去。可是沈佺,她找不到這麽一種弱點。
他不貪財、不好色、不戀權、不怕死、不好名,沒有什麽好到可以讓他交心付出一切的朋友,性情高潔?根本不搭邊!至於其他的嗜好,也沒有!
而更要命的是,他的童年過得不太幸福,跟家人的感情甚是冷淡,如今父兄已逝,母子之間也沒什麽感情,其餘三房的叔父堂兄弟們,更是一個個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親情?那是提都不用提!
呂太後越琢磨心底的不安越盛,如果是普通臣子,既然掌控不住那就索性尋個借口殺了一了百了。但凡君主想要一個臣子的命多的是方法!即便無法可想,不也還有“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這一說嗎?
但沈佺她不能殺,一者沈家世襲王爵,不是那麽輕易動的了;二者他剛剛立了大功,她不能冷了軍方和百姓們的心;三者對於沈佺她頗為欣賞,真心有幾分愛才不舍之意;四者,她還指望著他替她領兵出戰、守衛疆土呢!萬一邊疆再有蠻族來犯,讓她打哪兒再找像沈佺這樣的一個人來?
殺不得,掌控不了,那怎麽辦?隻能想辦法掌控全文字小說!必須要想出辦法!呂太後也是個不信邪的,她不信這世上真的有人一點兒缺點都沒有!
當沈佺與呂櫻的事情鬧得滿城風雨時,呂太後心中豁然開朗。是啊,先前怎麽沒想到呢?隻要他變成了呂家的女婿,成了呂家的人,那還有什麽好擔心的?
她很樂於看到這種狀況,便給兄長去了密旨,恰好兄長也有此意,兩人一拍即合。為了讓這門親事更多幾分傳奇色彩,成就一段英雄美人的千古佳話,呂太後突發奇想,命兄長不必主動,且讓他們這麽相處著,等處出感情來,不怕沈佺不乖乖的上呂門提親!
呂放也覺得如此甚好:連鎮西王沈大將軍都主動巴著我們呂家,你們那些雜魚還等什麽?
不料,他們沒有等到沈佺上門提親,反而等來了沈佺請旨求親,求娶的竟是皇商姚家的二小姐!
眾人震驚,盡數嘩然。呂太後又驚又怒,差點兒沒當場發作起來!
呂太後原以為自己將此事壓下,沈佺應該識趣,不料這人竟然死不悔改,反而再次上折請旨,一副非姚家二小姐不娶的架勢!
呂太後覽折子冷笑,留中不發,傳旨鎮西王求見一概不宣!她倒要看看,他能跟她硬扛到幾時!
令她沒有想到的是,沈佺是鐵了心玩真的了,之後的事情越演越烈,越鬧越大,因為呂櫻不知天高地厚的瞎鬧一氣,將雲家、禮親王都攪合了進來。她頭疼的揉揉太陽穴,這件事情不能再放縱下去了,必須得做個了斷。
於是兩天前,沈佺再次請見的時候她準了。
一開始,她還好言好語的勸說沈佺,沈佺油鹽不進,她也怒了,厲聲將他訓斥,暗示他她可以奪走他如今所擁有的一切,包括他的爵位和性命。沈佺依舊不為所動。
她盯了他良久,君臣二人終於都心平氣和下來,打了那個賭全文字小說。
此時,她心中已經有了計較。
事情的結果出乎意料又在意料之中。事已至此,她也樂得順水推舟成全他們。
更重要的是,一直以來鬱結心中關於沈佺的結終於解開了!因為她清清楚楚的看到了,姚存慧,就是沈佺的死穴!
相比國之猛將的效忠,侄女的親事又算的了什麽?更何況這本來就是她自作多情!
所以,呂太後雖然輸了賭局,心情卻是格外的愉悅。其實倒不是心胸真的那麽開闊,開闊到被臣子贏了非但半點兒不在乎還笑得挺歡,看起來挺高興!
失去的與得到的比起來,她已經賺了!而她是一個很懂得權衡的人。
“來人,研墨!”呂太後回到興和宮,興致勃勃的便命女官上前。
這道聖旨,早該擬了。
呂太後執筆時又頓了頓,凝神淺思,嗯,索性好人做到底,再加一道恩旨,錦上添花吧!
姚存慧和沈佺離了呂太後跟前,隨著小太監一步步向著宮外走去。
小太監在前,姚存慧隨後,沈佺在最後,宮闈嚴禁,院牆深深,兩人不敢交談,連相互對視一眼也不曾,隻有地上拉得長長的影子不時交疊,又不時錯開。
即便沒有交流,兩人垂著的眉眼中俱滿是笑意,輕抿的唇角也止不住的勾起微微的弧度。
這個世上,沒有什麽比失而複得的感覺更加令人快活。那種明明已經因為失去而絕望卻又生生急轉直下的衝擊,足以令人欣喜若狂好看的小說!
“鎮西王、姚小姐請吧!老奴該回去複命了!”小太監在宮門處頓住,低眉垂眼微微躬身。
“有勞小公公!”沈佺笑著遞過一張銀票,在小太監的恭送聲中,與姚存慧一前一後出了皇宮。
踏出那鑲著縱橫各九顆巨大銅釘的深朱色厚重宮門,姚存慧雙肩下意識一鬆,緩緩的舒了口氣。抬眸望向雲淡風輕的天空,依然那般明朗而高遠,姚存慧卻感到一種恍然隔世的錯覺。
“二小姐!”姚家的馬車緩緩的駛過來,看到二小姐平安出來,車夫老何下意識舒了口氣。
“咱們回府吧!”姚存慧向老何點頭笑笑,轉身望向沈佺。
“我是前天進的宮,馬車早回府了,你得送我一程。”沈佺笑笑,毫不客氣的上了馬車。
“先去沈府吧,送鎮西王回去。”姚存慧無奈輕笑。
“是,二小姐!”老何精神振了振,“籲——”的一聲,輕輕拉著韁繩調轉馬頭,揮起了鞭子。
馬車中的氣氛有點兒微妙,剛剛逃過一劫的兩人,在那一刻兩顆心明明靠得那麽近,可是此時卻又仿佛有什麽東西隔著,好像對視一眼都不應該。
“嗬嗬!”沈佺輕輕笑了起來,姚存慧的心中仿佛被投入的石子漾起了漣漪,一圈一圈的**漾開去。
她的心中驟然鬆弛了下來,不覺也笑了,抬眸望向沈佺,四目相接,無聲流淌著彼此會意的情愫。
沈佺伸出手將她的手掌整個握住,笑著說道:“剛才你走在我麵前,步子看起來有些搖搖晃晃的,你知不知道我多擔心,擔心你一個不穩就摔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