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籌備(十六)

看著兒子轉身,一步步離去的背影,簫夫人不知為何突然感到無比的淒涼和心酸,他的背影那麽蕭瑟而孤寂,她深深的感覺得到卻無法觸碰。

在沈佺踏出院子的時候,簫夫人失聲痛哭撲倒,他不需要她了,他說請她靜養,不必再為他的婚事操勞!他不要她了!她很沒用,連這麽點事也不能為他做到!

“黎媽媽,佺兒他,他——”簫夫人淚如雨下,喉嚨裏呻吟一聲,將剛剛吃下去的燕窩粥和藥盡數嘔了出來,雙目一閉,虛脫的向後倒去,唬得黎媽媽、春梅等一陣忙亂驚慌。

“快去請大夫!”黎媽媽手忙腳亂的替簫夫人擦拭嘴邊汙穢和額上、臉上、脖子上的虛汗,慌忙大聲吩咐。

“不,不要,不要——叫大夫!”簫夫人的眼睛忽然微微睜開了一條縫,氣喘籲籲的說道。

“夫人,您身子吃不消的!”看著主子蒼白的臉色和萎靡的精神,微弱的氣息,黎媽媽淚如雨下。

“我,可以!不要,叫大夫!”簫夫人不知哪裏來的力氣,突然睜開了眼睛死死的盯著黎媽媽,仿佛她不答應她就要起來同她拚命一樣。

“好,好,不叫!夫人,您好好的休息一會兒!”黎媽媽不敢刺激她,連忙點頭答應。

她何嚐不懂她的意思?如今府上正在歡天喜地的籌辦喜事,她不想因為自己的病給喜事添了晦氣!

簫夫人這才放心,點了點頭,虛弱的閉上了眼睛,沉沉睡去。

大房這邊母子之間剛剛鬧了一場不快,二房主仆上下卻是走路都帶著笑,喜上眉梢。

薛氏先前為沈佺的婚事出力,看著排場鋪的極大,樣樣講究,心中早就羨慕嫉妒得不得了,如今為自己的兒子辦喜事,仗著娶的又是翁主,哪裏還客氣?樣樣比照著沈佺的來準備,有的甚至暗暗壓上一頭。

別的都還好說,這頭等要緊的,自然是聘禮。

要知道,聘禮下到了女方家,女方嫁過來時娘家是要將聘禮全部作為陪嫁一道陪過來的。等於從公中出,轉了一圈最後進入私房,這種光明正大的無本買賣,誰客氣誰就是傻子!

為了這份聘禮,薛氏可是下足了功夫細細斟酌了幾番,一樣樣都經過仔細的挑選,然後,方把單子送到沈老太君麵前過目。

“娘瞧瞧可有什麽不妥,三日後就是吉日,已定了那日好下聘!”人逢喜事精神爽,薛氏滿臉是笑站在婆婆跟前,容光煥發。

沈老太君將那長長的單子隨意瞟了幾眼,遂合上淡淡問道:“這麽多東西都備齊了?”

“是,雖然有些趕,好在媳婦辛苦幾天總算備齊全了!娘放心,斷斷不會丟了咱們鎮西王府的臉麵!”

“嗯!”沈老太君點點頭,不說行也不說不行,將那單子隨意往旁邊一擱,瞅著薛氏淡淡道:“先放這裏,你晚飯後再來一趟吧!”

薛氏笑容微僵,麵上神情一滯,隻得斂神屈膝應了聲“是”,默默的退下了。心中不禁暗道多此一舉,轉念一想老人家既然想看清楚那就讓她看清楚吧,反正要娶的可是翁主,老人家還能說什麽不成?

晚飯後薛氏如期來到了慈心居,不料,竟然看到沈佺也在。薛氏愣了愣,心裏突然有點不安起來,向沈佺笑著點了點頭。

“二嬸。”沈佺向她抬了抬手。

“既然王爺找娘有事,那媳婦還是明兒再來好了!”薛氏陪笑著道。

“你坐下吧,佺兒來正是為這事。”沈老太君卻是向她努了努嘴。

薛氏無法,隻得答應一聲,偏身坐下。

“你大嫂又病了,你呢,如今又有楨兒的事要準備抽不開手腳,前兒佺兒同我說,他的婚事各項事宜由他自己主事,外頭讓趙管家辦理,內裏讓老三媳婦幫幫忙。這兩門婚事一起辦,有什麽事你們兩房多商量商量!時間緊迫,人手也有些緊張,別鬧出什麽笑話來!”薛氏坐下後,沈老太君不緊不慢道。

薛氏忙答應著,沈佺也答應了,嬸侄倆又客氣了幾句。

“佺兒,你二嬸擬的那份聘禮單子你也看過了,你說說吧!畢竟你是這府裏的家主。”沈老太君隨後又淡淡開口。

薛氏的心一緊,禁不住突突的急跳起來,緊張的瞟了沈佺一眼。

沈佺卻不管這些,直截了當便道:“二嬸,這單子似乎有些不妥,我在上邊都改過了,請二嬸再看看。”說畢,命丫鬟將身邊那一份改過的那份聘禮單子拿去給薛氏。

“好,那我看看!”薛氏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故作鎮定自若從丫鬟手中接過。

展開一看,氣得眼前一黑差點兒沒背過氣去!

隻見那聘禮單子上毫不留情的被劃掉了起碼有一半,另一半起碼有三分之二被塗改得不像樣,規格、數量都減了,一萬兩白銀也減到了四千兩。

“這、這、這也——”薛氏氣得臉色發白,這了半天也說不出來多一個字。

“王爺此舉怕是有些不妥吧?那可是翁主!”薛氏氣急敗壞之下有點口不擇言,說了一句注定要令沈佺更加不快的話。

沈佺麵不改色,毫不客氣一句頂了回去:“這是我們沈家娶婦,就得按照沈家的規矩來,四弟無爵無職,排場鬧得太大到時禦史參上一本,不知二嬸要不要站出去辯解對質?嫁翁主的,是呂家,她們家想怎麽做那是她們的事,沈府不能亂了規矩!或者,太後若有旨意,那麽另當別論!”

薛氏一下子被堵得啞口無言,悶悶的瞧著手中那被塗改刪劃得亂七八糟的聘禮單子,滿心想從中挑出兩處錯處來問著沈佺,不料竟然半點兒挑不出。薛氏又悄悄瞟了沈老太君一眼,沈老太君不做聲,顯然對沈佺的話沒有半點兒異議。

薛氏喪氣了,頓了頓,又心有不甘陪笑道:“可三日之後便是下聘的吉日,這樣一改,好多東西都得重新準備,時間上恐怕來不及!”

“吉日又不止三日之後,二嬸再挑一天便是了!二嬸若是沒空,我可以托人讓欽天監幫算個好日子!”

薛氏無奈,怏怏謝了沈佺好意直道不必,滿懷氣悶的去了。

薛氏氣歸氣,對兒子的婚事到底上心,轉眼又火燒火燎的催逼著下人們準備,不過短短的八天功夫,將所有的東西重新按規矩準備了齊全。

隻是,瞧著這些東西,再對比鎮西王府下到姚家的聘禮,薛氏心中難免酸溜溜的。

下人們見了也情不自禁在心裏對比著,有幾句閑話傳到薛氏耳中,更將她氣得不輕。忍不住將那毫不上心、毫不在意整天往外亂跑、不是遛馬就是射箭的準新郎官叫到跟前好好數落了一頓。

聘禮送到呂家,呂放是熟知大家規矩的,見此心中雖然有小小的不快,但轉念一想,鎮西王吃了個蒼蠅沒有胡亂發作,他就該知足了,還指望人家主動巴結討好?反正這個女兒臉麵早已丟盡,早有人接手早好!於是痛痛快快的將聘禮收了,客客氣氣的招待沈家來人。

呂櫻得知後卻氣得不輕,瞧著那些聘禮恨不得亂棍打爛!她明明派人向薛氏遞過話,說了不能比下給姚存慧的差,那薛氏答應的好好的,叫她隻管放心,臨到頭來,卻給她玩這麽一出!

好,很好!呂櫻氣得牙根癢癢,在心底暗暗的說著“走著瞧!”

聘禮一事解決後,問題跟著又來了。這回不單單是沈家的問題。

當初,太後為了抬升呂家的地位,呂家的嫡子嫡女們成親時借口人手不夠,命內務府派人幫忙。

內務府向來隻操辦皇室婚禮,太後這麽做眾人心知肚明原因何在。但太後大權在握,即便她命宗人府協辦,宗人府也隻有領旨的份,何況區區一個內務府?自此之後,便形成了慣例,但凡呂家嫡子嫡女的婚事,諸多禮儀、排場方麵的籌備皆由內務府來完成。

這一次,呂櫻的婚事也不例外。

但沈佺身份也特殊,他是唯一的異姓王。異姓王也是王爺,按道理講,王爺的婚事內務府也該協辦,況且,姚存慧也封了鄉君,也是有封號爵位的,內務府就更繞不開去。

一邊是呂氏翁主,一邊是王爺和鄉君,偏偏這三人之間關係又那麽的——不可說!

偏偏這翁主、鄉君又是同入一門,還是同一天入門!

按品級來說,異姓王爵位介於親王與郡王之間,翁主則比郡主略低,鄉君還好,沒什麽爭議,在典冊上記載規定得清清楚楚。

可問題就來了,新娘子入門那天,本來應該是翁主在鄉君之前,但鎮西王爵位明顯又比翁主高,更甩自己的無爵無職的弟弟幾條街,沒有道理他的媳婦反倒在弟弟的媳婦之後進門。

若按照大道理來講,鎮西王娶的是王妃,品級也比翁主高,理所當然身為鄉君的姚存慧要比呂櫻先進門。

但是,呂櫻是誰?她是太後最寵愛的嫡親侄女、是呂相爺呂放的嫡女,而且她又悄悄的派人給內務府遞了幾句明裏暗裏的話,沒準這幾句話還是太後和相爺的意思,試問,內務府能把她放在姚存慧後邊嗎?

可如果將她放在前邊,鎮西王是個在太後麵前都敢抗爭的主,別看平日裏大咧咧的甚是無害,惹他惱起來絕對沒好果子吃!

一句話,都是爺,兩頭內務府都招惹不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