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 果然出大事了!
雖說不知道英國公急信所為何事,但這幾個月和北京時有書信往來,至少送信人從來不曾說一個急字,因此張越自不敢怠慢,匆匆上馬就往縣衙趕。待到風馳電掣地到了地頭,他隨手將韁繩丟給了迎出來的一個門子,三步並兩步地繞過照壁進了門。
及至穿過三堂來到後衙,他一眼就瞧見連生眼巴巴地站在書房門口,還不及開口,那機靈的小子就一陣風似的衝了過來,也顧不上什麽行禮就直接把手中的信函遞了上去,然後才解釋道:“少爺,那個信使在路上趕得太急,隻用一天一夜就到了,這會兒已經昏了過去。小的囑人將他扶下去安歇,又已經去請了大夫……”
張越此時正在端詳那信封封口處的印章,鑒別確實乃是完好無損的英國公張輔私章,他方才動手拆開,聽連生提起送信人隻用了一天一夜,如今已經虛脫,他登時心頭大驚,知道這必定是非同小可的大事。展開信箋隻掃了一眼,他幾乎認為自己的眼睛出了問題。
漢王朱高煦遇刺!
一呆之下他連忙往下看,原來,張輔在信上說三天前漢王朱高煦於王府之中遇刺,行凶者被當場格殺。漢王世子朱瞻坦快馬加急奏報朝廷,道是光天化日竟有人刺朝廷藩王,按察司難脫其咎首當問罪,力指山東左右布政使青州知府及以下官員並當問罪,並請增漢王府護衛。此事如今知道的人還不多,但這山東官場大地震隻怕是無法避免。
彭十三此時已經讓人安置好了馬匆匆趕來,見張越滿臉冷肅之色,他不禁心中奇怪,遂上前問道:“究竟什麽事稱得上急信,是北京那邊出事了?”
“出事的不是北京,而是山東。咱們人在山東,這麽大的事情,要不是大堂伯率先得知送了一封信過來。咱們還不知道幾時才會得信。”張越隨手把手中的信函遞了過去,這是老規矩了,彭十三雖不是心思縝密的人,但勝在閱曆豐富,而這既然是英國公張輔的信,交給他看就更加天經地義了。“你瞧瞧,看了之後就知道是怎麽回事了。”
“山東能有什麽事?就算是白……那也暫時鬧不起來才對……這不是開玩笑吧?”
彭十三將信將疑地接過信看了,待到看見中間那幾句,他登時眼睛瞪得老大。抬起頭看了一眼張越,見其冷笑著點了點頭,又認出那確實是英國公張輔親筆,他方才確定這上頭並不是開玩笑。饒是如此,他仍是覺得某種難以名狀的荒謬。
漢王朱高煦遇刺?不說那位主兒野心勃勃覬覦皇位,單說他那身蠻力和武功。軍中誰都不能不承認少人能敵。彭十三想到年輕時那會兒曾經跟著張輔去見朱高煦,親眼看到對方將兩百斤的鐵鎖玩弄於指掌間,能開三石強弓。與二十力士博戲竟能輕鬆取勝,就是他也自愧不如。就算如今養尊處優遲鈍了,這漢王府護衛何等森嚴,怎麽會輕易把刺客放了進去?
張越不信漢王朱高煦會在戒備森嚴的王府中遇刺,永樂皇帝朱棣也同樣不信。
北京城雖然已經下了好幾場雪。但西宮暖殿之中卻是溫暖如春。即便如此。朱棣地心情卻極度不好。勉強批了幾本內閣送來地奏摺。他終於煩躁地站起身來。命人去宣召張輔入見。然而這一頭小宦官剛走。他就覺得有些不妥。隨即又命人把楊榮一並召來。
即使是白天。暖殿之中仍然點著無數蜜燭。空氣中更彌漫著一股龍涎香地芬芳。地上水磨金磚一早就被無數小宦官擦得發亮。踩在上頭穩穩當當。四周圍侍立地宮人和宦侍也不敢發出一丁點聲音。整個大殿內便隻有朱棣粗重地喘息聲。氣氛極其磣人。
“這個自以為聰明地逆子!”
張輔在台階下等候地時候就聽到了裏頭地一聲咆哮。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氣。靖難之役時。他曾經多次和漢王朱高煦並肩作戰。這袍澤之誼一直銘記在心。年輕時那會兒甚至也覺著漢王朱高煦比文弱多病地太子更適合那至尊之位。隻如今既然已經年長。當初看不清楚地東西現在卻是看得分分明明。因此他早就不存某種設想。
東宮儲位看似危若累卵。其實卻穩若泰山。朱高煦若是認為當今皇帝也是從藩王起家。自己就能走那條老路。那便想錯了。
禦用監太監張謙從殿中出來。對張輔躬身行禮之後便低聲道:“英國公。今天樂安州漢王世子殿下又派快馬送來了一件血衣。皇上如今氣性很不好。還請您多多規勸。剛剛皇上還宣召了小楊學士。大約也就比您晚一兩步而已。”
張輔點了點頭,隨即說道:“你若是有空上我那兒坐坐,我前些天剛得了一些極品大龍袍,隻不過沒有你的高超茶藝卻也泡不出好茶來。”
兩個同姓卻身份迥異的人對了一眼,都微微點了點頭,張輔便進了殿,張謙則是到台階下候著。等到楊榮趕到,他便笑嗬嗬地抬手引他進殿,卻不曾多說什麽話。
張謙本可以進殿伺候,不用在外頭領受那呼嘯的寒風,可他寧可在外頭杵著。
僅僅是這三天,被杖斃的宮人宦官少說就有十幾人,他雖說還不至於一個犯錯淪落到那個地步,卻也沒必要去觸黴頭。更何況,裏頭那一文一武算得上是皇帝最心腹的臣子,有些話兒他還是不聽為妙。隻要不進去,到時候萬一遷怒,那也自然輪不到他頭上。
楊榮雖說明麵上不偏不倚,可骨子裏就是太子黨;張輔素來謹慎小心,多餘地話決計不說,這會兒也不得不字斟句酌說幾句。所以,殿中皇帝一問,兩人便立刻表明了態度。雖然誰都不信漢王遇刺,但這話隻能擱心裏頭,明裏卻不得不揪出一個頂缸的。自然,倒黴的山東按察司就成了替罪羊,須臾就被扣上了一頂縱盜地大帽子。
“至於漢王請增護衛一事……”
張輔瞅了一眼楊榮。見對方露出一副正在沉吟的模樣,隻好咬咬牙說道:“皇上,漢王一貫武勇非凡,此次遇刺料想也是粗疏大意所致。漢王世子在奏疏上雖則彈劾了按察司布政司和青州府官員,但依臣之見,治罪他們尚在其次。天策中護衛指揮首當問罪!”
楊榮倒不曾想張輔此次竟然如此斬釘截鐵,一時倒不好繼續旁觀。隻是有些話張輔身為勳貴可以說,他卻不能這麽直截了當,於是便說道:“皇上,漢王遇刺之後請增護衛,這也無可厚非。不過之前削二護衛本是聖意,驟然再增卻也有些不妥。既然天策中護衛失職,不若在京衛之中別選護衛替代天策中護衛,稍稍增其員數。則不失皇上漢王父子仁愛。”
因不是朝堂奏對,朱棣此時隻穿著盤領窄袖黃袍,腰束玉帶。腳踏烏皮靴,臉色陰鶩得可怕。雖則是召兩人商議,其實也是為了堅自己之心,因此聽張輔和楊榮都這麽說,他如何不知道兩人都懷疑此事乃是漢王的苦肉計?
雖則他如今越來越不喜朱高煦的不懂分寸,但一看到案上那一件破舊的血衣,他卻想起了當初東昌和浦子口一役,若不是朱高煦及時趕到,更身披數十創力戰護他脫險。他隻怕就難以幸免。
這血衣哪裏是朱高煦此次遇刺的血衣,分明是十幾年前地舊物了!
回到案後坐下,他竭力不再看那件血跡斑斑的舊衣,沉聲道:“山東按察司本有緝盜之責,可前有白蓮教活動,他們不曾上報;後有漢王遇刺,他們更是沒有察覺到任何風聲,朕真是不知道他們這按察司究竟在幹什麽!讓錦衣衛把按察使彭罡押回北京,朕要看看他在山東是不是吃得肥頭大耳滿嘴流油。忘了自己該幹什麽!”
楊榮此時根本不關心按察司如何,在他看來,之前白蓮教的消息都是錦衣衛探查得來,這按察司半點消息都沒有,足可見失職二字,他不能救也沒必要去救。隻是此時朱棣雖大發雷霆,卻不說漢王請增護衛一事,難道說是心中有所意動?
“漢王請增護衛,所奏不準。天策中護衛昔日乃是朕親自指派給他地。忠心應當不虞有失。但此次實在是太過粗疏大意。楊榮,你回去與其他人擬旨。申飭天策中護衛上下軍官,各罰俸三年降一級留任。讓太醫院挑幾個太醫,帶上最好的傷藥去山東瞧一瞧漢王的傷勢,朕再讓張謙於內廷之中帶些金銀絹帛去樂安州,安撫一下這個隻知道惹事地豎子!”
張輔比楊榮早到一步,因此聽到朱棣這口氣從逆子變成豎子,目光更是常常往案桌上一件東西看,他不禁有些疑惑,卻也不敢開口問。及至朱棣先遣退了楊榮,又讓他上前,他方才趨前幾步,這一次終於看到案桌上的那件血衣,遂陡然醒悟了過來。
“文弼,山東按察使司上下那麽些人留不得了,你可有什麽人選麽?”
麵對這樣一個突如其來的問題,張輔頓時為難了起來。盡管他此時已經想到了遠在交趾的堂弟張信,但舉賢不避親也得看場合,電光火石之間,他便深深彎下腰去:“皇上,這文官之事該當問內閣,臣一介武將,著實提不出什麽人選。”
朱棣卻也沒有多問,隨手拿起桌案上的一份文書翻開來看了看,旋即狀似自言自語地說道:“人年輕,倒是有些手段,不妨讓他試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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