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八章 黑臉,白臉

子裏的炕上整整齊齊碼放著彩繡輝煌的織金暗花雲+雀羅、沉香遍地金縐紗、紫白錦以及織金妝花絨。在那搖曳的燈火微光下,這些來自宮中的表禮顯得愈發閃耀奪目,但屋子中的女人們卻沒有一個把目光放在這上頭,全都緊盯著張越。

“小五,回家去,今天的事情不許對娘說。”

杜綰終於打破沉默第一個開了口,卻是把衝著小五去的。小五滿臉不情願,張口想要反駁時,卻看見杜恰是板著臉瞪她,吃這一瞪,她頓時惱了起來,隨即沒好氣地哼了一聲,轉身就出了屋子。這時候,靈犀忙拉了拉琥珀和秋痕,前者倒是猶豫著挪動了步子,後者卻死活不肯動,那一雙眼睛中滿是執拗。

秋痕自然不願意走,此時此刻,她眼裏隻有一個張越。她自小就是服侍著他,眼看他一點一點慢慢長大,眼看他進學中進士入仕,眼看他升官娶妻,她的心中有過歡喜有過黯然,每一點每一滴情緒都是因他而起,對她來說,那就是她生活的全部,再沒有其他。既然她什麽也幫不了他,那麽她能做的就隻是陪在他身邊,哪怕隻是看一輩子也好。

她不在乎將來不在乎名分,可即便什麽都不在乎,但她卻不能不在乎他的危險。

看到靈犀琥珀那裏幹著急,秋痕卻咬著嘴唇站在那裏不動,杜綰不禁微微一愣,心裏暗自苦笑了一聲。見張越也往那邊瞅了一眼即就撓撓頭開始歎氣,那一刻,她忽然想到了當初在青州時的情形,那時候在麵臨某種選擇時,他也是如此時那般孩子氣。

“事關重大,昨日楊閣老也隻是露一個風聲,早說出來徒亂人心,所以我想等有個準信再說,誰知道竟然有人通風報信……別人大約沒那個能耐,是郡主對不對?”見杜綰隻顧著瞪自己卻不作聲邊的三個丫頭都在門邊上擠成一團越索性拉著杜綰在炕上坐下,又指著左手邊那一溜煙三張椅子說,“這會兒不講那些上下尊卑的規矩,你們都坐下。”

有了這句話,犀就鬆開了秋痕杜點了點頭,她猶豫片刻方才在最後一張椅子上坐了。她甫一落座珀就在她旁邊斜簽著身子坐了下來,卻是空著最上首那一張。於是,慢了一步的秋痕瞅著那空著的頭一個位子,雖說極其想挨著張越坐得近一些,但猶豫了半晌,她仍是去搬了個小杌子過來坐了杜綰下手的另一邊,卻衝琥珀靈犀沒好氣地皺了皺鼻子。

看到三個丫頭在這事上還免不了多一個心眼張越又好氣又好笑,繼而便先轉頭對杜綰說道:“先不說什麽皇上就是想讓我去單單說我如今的職司,大軍軍械轉運便有脫不開的職責竟,如今兵部戶部兩位尚書都在負責督餉運餉,所以我走這一趟很自然。況且剛剛海公公知會了一聲,這回我大約是去宣府,隻不過會順道去興和轉一圈。”

這自然是對杜綰說的,但看到下麵三張異常認真仔細的臉,他隻覺心頭某塊最柔軟的地方深受觸動,繼而便直白地解釋道:“北邊本就是軍情要地,外人難免認為危險。

我不是去送死。也不是去打仗。而且次還有京營護衛隨行。隻不過那邊不比京師。也是苦些累些。但大姐夫那麽一個世家公子都能在興和一呆那麽久。我又怎能畏難退卻?”

前頭地秋痕沒聽懂。但最後句話她總算是明白了。剛剛那陰雲密布地臉頓時變成了陽光燦爛。而靈犀聽分明了大半。心中也跟著鬆了一口氣。暗想回頭也能老太太萬一問起。她照著說也能寬一寬她地心。然而。琥珀卻從那前頭幾句話中辨出了一些其他地東西來。本待悶在心裏。但看到秋痕那歡歡喜喜地模樣。她不由心裏一酸。眉頭頓時一挑。

“少爺。請恕奴婢多一句嘴。這巡視宣府自然也要去興和開平這樣地前方要塞。若是到了那兒忽然遇到蒙元大軍入寇。到時候這是否算您地責任?”

聞聽此言。即便是原本如釋重負。打算接下來謹守緘默不多發一言地靈犀。也忍不住想到了另外一個要緊地地方:“少爺。您這一去還要等到明年開春和大軍會合。恐怕不到六七月都回不來。如今老太太地病說不好。家裏也有些亂七八糟地家務事。若是一個不好……聖命固然不可違。但您若還有什麽打算。至少得和少奶奶和咱們通個氣。家裏人也有個盼頭。”

秋痕原本已經放了心。可這會兒聽到靈犀和琥珀這麽問。她頓時瞪大了眼睛。而

等到那兩個把話說完。這才扭過頭來似笑非笑地看“你看看。她們跟著你時間長了。一個個都精明得什麽似地。所以說。別以為大夥兒都是傻瓜。盡隻挑些寬心話。眼下你隻要和咱們說。大約去多少時日。要帶誰走。是否有什麽別地算計。至於家裏地事情自然有我照管。你也用隻拿別人來糊弄咱們!”

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張越這會兒算是嚐到了作繭自縛的滋味。昨天楊士奇提了個醒,他心裏頭自然已經有了些計議。沉吟片刻,他便說出打算借此換了大伯父張信回來,結果秋痕立刻跳了起來。

“少爺您就算有孝之心,可也不能一心隻想著別人!大老爺那兒還有二老爺可以照應照應,但太太可是隻有您這麽一個兒子,您和少奶奶成婚不過兩年多,小靜官還隻有幾個月大。奴婢說一句大逆不道的話,就算您如今再為別人著想,萬一老太太……這家遲早都是要分的,到時候他們是否記你的情份還未必可知!再說了,萬一您走了,大老爺卻回不來呢?”

“秋痕!”

這時候,屋子裏一下子響起了三個異口同聲的喝止聲。靈犀素來知道秋痕的直爽,此時不禁擔心她這話讓張越不高興;琥珀和秋痕當了多年的姐妹,生恐她這話讓杜綰以為是指桑罵槐;而杜綰平日雖從不說什麽,可哪裏看不出秋痕那不曾掩藏的目光,這會兒卻忍不住暗歎她的單純心思,竟是不由自主地喝止了她。

“秋痕,你太沒規了!”冷臉喝了一句之後,看著那紅紅的眼圈,張越雖不想說重話,但想想如今一家子人尚未分府別居,一旦自己不在,秋痕這性格倘若犯事就是了不得的事,怕是連杜綰都護不了她,於是不得不繼續扮黑臉,“琥珀,你帶她回房,讓她好好靜一靜思量思量,想想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

琥珀聞言忙站起身來,也不上秋痕眼淚在眼眶中直打轉,忙半拖半拽地把人往外走拉。而靈犀雖忖度沒點自己的名,但仍是起身說自己跟著去瞧瞧勸勸。等到她們一走,張越方才重新坐下身來,卻是對杜苦笑道:“我什麽時候說過這一趟是完全為了別人,我一個小小的兵部郎中,若扈從北征頂多是尋常功勞,但這一次北巡,卻是比當初下江南更大的機會。我看著就那麽像毫不為己一心利人的好人?”

即便是滿心緒的杜,聞聽此言仍是忍不住輕哼了一聲,旋即便嘴角一挑道:“怪不得爹爹曾經說過,溫潤如玉滴水不漏八個字,後四個字你貫徹得最好。也就是秋痕那個滿心都隻裝著你的丫頭,才會聽著風就是雨,一下子就同爆炭似的直接炸了。好了,有什麽話你就直接吩咐,待會我親自過去瞧瞧她,你扮了黑臉,我若是不扮白臉,她怎麽想得開?”

張越此時也不再羅嗦,截了當地說:“第一,如今祖母身體不好,大伯母二伯母之間早有:,難免還會有些亂七八糟的勾當,隻要事不關己祖母沒發話,你就任由他們去,但若是事情牽涉太廣,比如說像方姨娘和大哥那位外室這種事,你就得多費心了。我這次留下趙虎,他一切都隻聽你的,你怎麽說他都會照辦。而且你但凡要打聽什麽消息也隻管找他,即使是嶽父的事,也可以向他打聽。”

不杜綰提出問,他又接下來說道:“第二,如今周王和陳留郡主雖說都還要留在京師,但他們自己也不容易,盯著的眼睛實在太多。所以你若是關心我的事,不如多去英國公府走動走動。

你當初舉薦了馮大夫,大堂伯和大娘都很記你的情,這些消息即使你不問,他們也會幫忙打聽齊全。第三,小五如今不小了,你和嶽母好好替她留心選一個人家。頭一次嶽父是因為我和你成親被放出來的,這一回未必就不能。”

張越說完了家裏事,杜綰少得盤問張越此行究竟如何打算,夫妻倆這一商議就是小半個時辰,到最後自是饑腸轆轆。杜綰便起身到外頭吩咐傳晚飯,誰料才打起簾子,她就險些和靈犀撞了個滿懷。與剛剛臨走時那絲憂慮不同,此時的靈犀赫然是滿麵歡喜。

“少爺,少奶奶,好消息,方姨娘找著了,剛剛被人送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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