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九章 生不逢時 明珠暗投 惟有

訃管王斌和幾全忠心耿耿的軍官死死捂著漢王朱高煦的呃是,在唐賽兒姊妹有意散播下,整個山東尚且很快傳遍了這個消息,更不用說小小的樂安。朱高煦並不像當年的燕王朱林那樣有善戰的好名聲,相反卻因暴躁嗜殺而聞名,來投靠的人不過是看中了那從龍之功,如今他這棵大樹一倒,大多數柵稱們自然是作鳥獸散。

既然遮掩不住。王斌和韋達等幾個軍官一商量,索性在王府中搭建好了靈堂。然而,在眼下這種時候,就連王府中那些下人也都在各自找門路希望能逃一條活命,更不用說其它本就是自由身的人。朱高煦那些封了郡王的兒子們雖說換上了孝服來磕了頭,但很快就銷聲匿跡不見蹤影,就連曾經搶著在承運殿前站班參拜的軍官們也不見有幾個來。

此時此刻。靈堂中便隻有他們這孤零零的四個。都是誓死效忠朱高煦的軍官。眼下便是人人斬衰孝帽,可那孝帽底下卻是一張張沉重的臉。韋達在銅盆中燒了一大遝紙,旋即回過頭問道:“朱恒怎麽沒來?還有。王大哥怎麽不見了?”

一說朱恒,自是人人鄙夷,但提到王斌,眾人這才驚疑了起來。誰都知道,王斌跟著漢王朱高煦日子最長,功勞最大,朱高煦一旦發起脾氣。誰勸說都不肯聽,隻有王斌還能勸說一二。如今已經到了這咋,節骨眼上,莫非連王斌都要棄主而去?盡管心頭都是沉甸甸的,但眾人終究還是沒吭聲。當下就在韋達帶領下在靈前重重磕了三個頭,旋即便齊齊站起身。

“千歲爺固然薨了,但咱們決不能就這麽認輸!”韋達猛地一捏拳頭,對著眾人沉聲喝道,“千歲爺昔日功勞最大,太宗皇帝分明曾經許過儲君之位。結果卻平白無故丟了!就算是輸,咱們也要讓朝廷付出代價,也要讓他們知道,咱們漢王府有的是鐵骨錚錚的好男兒!”

此話一出。其餘人自是轟然應諾。就當一幫人從靈堂中出來的時候,卻隻見一個膀大腰圓的中年漢子從甭道盡頭處的門進來,正是王斌。和別人的滿身麻衣不同,王斌卻是身著甲胄,隔著老遠的距離,韋達等軍官們甚至能看到那本該鮮明的甲胄上糊滿了某種詭異的顏色,能看到他手中提著的那個沉重包袱,能看到那包袱上滴滴答答滴下來的鮮紅**。盡管都是多年同僚,但這會兒眾人全都是心中驚疑,甚至有人不知不覺把手按在了刀柄上。

當兩邊打上照麵時,就連韋達也懾於王斌的殺氣騰騰,因問道:“你這是怎麽回事?”

王斌卻根本不答話,徑直從眾人身邊走過,登上台階進了靈堂。他也不管身後那些人都跟了進來,也不顧自己周身血跡,竟是直挺挺地在靈前跪下。把那包袱撂在了一邊,又重重磕了三個響頭。待到起身之後,他方才鄭重其事地解開了包袱,隻見那裏頭赫然是一顆猙獰可怖的頭顱。他一把抽出腰刀豎在地上,麵上露出了毅然決然的表情。

“靖難時,我隻是一介小卒,蒙殿下提拔了小旗,之後數戰皆跟著殿下殺將出來,一路到了這指揮使之位。如今殿下既然去了,我本應當抹脖子相從。也算是報了這知遇之恩,可誰知道有人趁著殿下屍骨未寒就想獻城。還想拿幾位郡王討好朝廷!這人恰是深得殿下重用的朱恒,既然給我知道了,我平生最恨的就是背主棄義的混帳,所以一刀就殺了他!”

後頭一群人這才恍然大悟,一時為之大嘩。韋達幾乎是一個箭步上前在王斌身邊蹲了下來,惡狠狠地問道:“朱恒這個狗東西真的敢這麽做?”

“生死當前。他有什麽不敢的!不但是他,他哪裏還有好幾個當初隻會逢迎殿下。也不知道拿了多少好處的狗東西想要變節投了朝廷,我一個個都砍了!我王斌這輩子沒什麽大誌向,唯獨看不得變節的小人!死就死,有什麽好怕的!”

“說得好!”韋達這才看見王斌豎在地上的腰刀糊滿了鮮血,不禁豎起了大拇指,“我起頭還以為看錯了你王大哥,如今看來,千歲爺果然沒信錯了你!我既然早就把這條命給了千歲爺,就沒打算屈膝向別人求饒活命!橫豎是一個死,咱們就守著這樂安,轟轟烈烈地死!”

這兩個人旁若無人地討論著生死攸關的話題,其餘人愣了一會,於是都圍了上前。七嘴八舌地附和,拍著胸脯說要與城俏亡。於是,王斌少不得挪動膝蓋站起身來,和韋達等人一塊到左邊屋子內商量接下來的事情。許久。等到大家從裏屋出來打算回去整軍時。他陡然察覺到外頭的寂靜仿佛很有些不對。本能地感到一種難以名狀的危機,他立刻大步搶出門去。

漢王朱高煦的靈堂就設在王府正殿承運殿,前頭便是寬闊的中庭。此時此刻,那庭院中站滿了黑壓壓上百個人,人人都是手持強弓勁箭,領頭的赫然是之前立五軍時,領右軍的天策護衛千戶盛堅。因為妹子是漢王朱高煦的寵妾,因此他盡管沒多少資曆,仍然輕輕巧巧占據了高位,但會做人的他和那些老前輩們都處的好,所以平日人緣很是不錯。於是,看到王斌韋達等人俱是惡狠狠地瞧著自己,他卻仍是一臉滿不在乎。

“各位原來都在。”盛堅嘿嘿一笑,旋即才慢條斯理地說,“如今千歲爺已經去了。我和其他人與諸位郡王殿下商議了一番,都覺得諸位殿下乃是皇上的嫡親堂弟,太宗皇帝的親孫子,沒必要再和朝廷鬥下去。幾位都是千歲爺生前信賴的人,總不會讓千歲爺的血脈就這麽玉、石俱焚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別看咱們號稱五軍,其實也就是萬把人,”

“你給我閉嘴!”王斌沒想到盛堅竟然會說出這種話,不禁怒安衝冠。猛地打斷他道,“殿下就算泉下有知,也決不會讓諸位郡王向朝廷屈膝請罪!”

“王大人,你別以為你是殿下的心腹,這些事情我比你清楚!”盛堅勃然色變,冷笑一聲就掏出了一大把奏折,“殿下一麵舉靖難大旗,又招兵買馬立了咱們五軍四哨,另一邊卻暗地裏準備了這些東西。”

“這一本是說他被屬下所盅惑,因而才不得不勉為其難屈從,於是鑄成大錯!對了,裏頭還有你這個罪魁禍首的名字。”

“這一本走向皇上請罪,說行麽臣罪萬萬死,惟乃太宗皇帝嫡子,乞活性命!”

“這一本是指斥趙王同謀,還附了所有往來信件的夾片。”

“當然。這一本是通告天下自己起兵是為了靖難,並不想染指皇位,堅辭群臣請即皇帝位的敦請,話說回來,我也是頭一回知道殿下的

看到盛堅麵帶譏謂地把一本又一本奏折扔在地上,身邊的軍官有人蹲下身拾起來看,旋即竟是久久沒有起身,王斌隻覺得一顆心慢慢沉了下去。他跟著朱高煦多年,見過他英勇善戰。見過他夥同紀綱謀圖儲位。見過他想盡辦法給朱高熾使絆子,也見過他在背後怒罵朱高熾父子,連朱林都掃了進去,,他自然知道,朱高煦並不是什麽一往無前的勇者,可他仍選擇了奉上忠心。倘若盛堅所說全都是真,那他這些年的忠心報效,豈不是笑話?

盛堅猛地把一大遝奏折全都扔在地上。聲色俱厲地說:“這都是我從妹子那裏弄來的,所有這些是不是千歲爺的字跡,你們應當比我更清楚!不要自欺欺人了,我不妨撂一句實話。才網城外已經有消息傳了過來,張越和前任山東都指揮使劉忠把威海衛等地的防僂衛所都勸服了,如今已經進了青州,靳榮那介。飯桶被人堵在衙門裏頭,直接給活捉了。事到如今,開城歸降,興許還能給家人留一條活路,你問問身後這些弟兄們。誰樂意陪著這樂安城殉死!”

聽著盛堅這絲毫不留情的話,哪怕是剛剛這些慷慨激昂的軍官們,此時也都是麵如死灰。韋達雖然麵上還算鎮定,握著鋼刀的手卻有些痙李發抖。

庭院中的軍士們全都是嘴唇緊抿臉色鐵青。個個寸步不讓地盯著這些往日一向待之如父母的軍官們。他們不是外頭那些拚湊起來的散兵遊勇。也不是那些四麵來投的地痞流氓,他們是天策護衛,是朱林賜給朱高煦的天策護衛,真正的大明精銳。按理他們不該叛,可朱高煦都死了,他們也不想死得窩囊,死得不明不白!

在沉悶僵硬的氣氛中,王斌終於抬起了頭來,眉宇間滿是堅毅和決心。他緩緩用右手拔出了剛剛已經砍了無數人的腰刀,將刀尖指著麵前這上百號人,一字一句地說:“你們要降。可以。那便是殺了我!但使我活著一日,我就是天策護衛指揮使。誰也別想越過了我做主,誰也別想越過了我獻城!”

盛堅沒想到好說歹說,竟然還會得到這麽一個結局,頓時大為氣惱,當下便衝著韋達叫道:“韋指揮,你趕緊勸一勸王大人,這當口可別執拗犯糊塗!別看咱們這兒就百多號人,更多的人都在王府外頭堵著。大夥兒跟著千歲爺幹是想過好日子。是想要榮華富貴,不是提著腦袋去找死!”

話音網落,他就看到韋達也拔出了刀。緊跟著又是第二個第三個,最後所有那些軍官都站到了王斌身邊。盡管自己是以多圍少,而且歸降投誠已經是大勢所趨,但他卻覺得對麵那寥寥數人的氣勢完全蓋過了自己這邊。然而,他這會兒已經完全沒有任何退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再這麽僵持下去,說不定還會有人學著王斌這些人的愚忠。

幾乎是刹那間,盛堅把心一橫,厲聲喝道:“射!”

“盛大人

“要想活命,就丟開那些可憐的道義。想想你們家裏頭可憐的父母婆娘和孩子!”

這一聲當頭棒喝重重砸在那些天策護衛的心頭,也不知道是誰閉著眼鬆開了弓弦,一聲勁響之後,其他人自是下意識地仿效,一時間,但隻見箭如飛蝗,直朝那一個地方沒去。仿佛是存心殉死,那些個挺刀直立的漢子卻沒有一個撥刀擋格,竟是任憑那一支支羽箭釘在了自己身上。人卻始終不倒。等到一輪箭雨過後,心驚肉跳的盛堅挪動了幾步,這才瞧見五個人已經全都氣絕,卻緊緊挨在了一起彼此支撐不倒。

“盛千戶…”

一模一樣的叫喚聲此時卻沒有得到任何回答。盛堅站在原地沉默了許久。然後才轉身大步走了回來,不容置疑的一揮手道:“傳令下去,打開四麵城門,向京城和青州府送信!”

“那他們”

“廢話,自然是厚瞼厚葬!都是英雄豪傑。可惜生錯了時候,跟錯了主人!記著,立亥安葬,別讓人能輕易找到他們的墳地!”

一馬當先走出漢王府時,盛堅已經是汗濕重衣。他不敢再去回憶那些至死仍舊圓瞪著的眼睛,也不想再去回憶自己下令的那一幕。他自個沾著漢王便宜小第子的名頭,就走出降怕也活不成了,就是家人也未必能保全。好在他還留著一點血脈在外頭,興許將來還有一丁點希望。而且,隻要上頭攔著要折死折活的人沒了,底下的小卒總能有一條活路吧?

生不逢時,明珠暗投,惟有一死!

的知樂安開城獻城,張越到沒有多少意外,和劉忠房陵商量一番之後,三人都不想這麽早進城,於是房陵便自告奮勇親自飛馬往京城送消具。然而,房陵網一走,又傳來諸郡王主動自縛出城的消息,張越就知道這一回躲著不見恐怕是不成了,當即精選青州中衛兩百人趕往了樂安,先行將那些仍算是金枝玉葉的郡王“請”回了漢王府。

他原以為進城必要遭受一番敵視,可出乎他的意料,樂安並沒有什麽漢王舊部想要在最後關頭搏一搏,那些官兵打扮的幾乎都默默站在了大街兩旁。全都是手無寸鐵。

當步入漢王府的時候,他卻聞到了一股濃重的血腥氣,心下一驚,連忙叫來一個軍官問了究竟,這才知道了三天前發生的慘烈一幕。盡管是份數兩邊,但對於此等一心一意的忠義之人,他仍是生出了幾分敬意,隨即又問率兵逼宮的盛堅的下落。

“下令開樂安開四門投降之後,盛千戶就自創了。他說是自個迫於無奈為了大夥能活命方才出此下策,如今事情成了。不能讓王指揮他們幾個孤單上路

聽到這個意料之外的回答,張越頓時沉默了。都是些有節的漢子,若是朱高煦活著,他們恐怕會跟著他衝殺到最後一刻吧?不過,興許也不會有那樣的機會,朱高煦從來就是個色厲內茬的貨色,仿佛在曆史上也是沒怎麽交戰就出城投降了。

人的野心欲望總是隨著身份而水漲船高,倘若朱高煦早死,如今的漢王世子朱瞻墾沒什麽能耐,卻也有自立的心思,如今自上而下一網打盡,強盛一時的漢藩終於成了過去時。

防:我很喜歡銀英,田中常常在裏頭探討陣營的問題,但我在意的還有忠誠這個話題。如法倫海特這樣棄暗投明的人無可厚非,因為服膺的旗幟原本就錯了,但是如安森巴哈這樣明知道服膺的旗幟錯了,仍然戰鬥到最後一刻的忠誠,讓人痛恨,卻也讓人撫腕,閱讀!